就是那段時間,胡小楓得了杜家眾人的敬佩和認可。隻恨天妒紅顏,在杜希和胡小楓共同生活的第三年年初,胡小楓去世了。
胡小楓去世以後,家裡就剩下杜希和她留下的兒子胡唯。
當著自己母親墓碑,胡唯披麻戴孝,當場咣咣咣給杜希磕了仨響頭。
說。
我媽帶著我來您家這幾年,您待我不薄,把我當親兒子,從今以後,您要是不嫌我,我就跟著您過,孝敬著您,什麼時候您想再成家,不方便了,我胡唯二話不說,馬上就走,不管多遠,您用得著我的時候知會一聲,我還回來。
杜希摟著胡唯哭的老淚縱橫。
我都這個歲數了,再不找了,再不找了,從此咱們爺倆相依為命。
父子痛哭,在場人無不沉默。
心中不禁暗想,這胡小楓可真不是個普通人哪,活著的時候收人心,死的時候傷人心,連帶她這兒子也非善類,年紀輕輕聰明的很,懂得審時度勢,親媽這一走,與情理他該是從哪來回哪去,萬萬沒想到拴上了杜希的心,抓著他沒兒沒女這條軟肋,心甘情願寄人籬下,為自己將來謀個好前程。
你要說杜希不是胡唯的親生父親,確實不是,兩人沒半點血緣關係。可要說不是,一起生活了十年,逢場作戲是萬萬做不來的,父子倆那股互相敬著,互相惦著的感情,勝似親生。
今天雁城很冷,進了屋也難掩一身寒氣,胡唯脫了外麵穿的棉襖,又單手解開裡頭的外套,主動跟正在下象棋的大伯二伯打招呼。
二伯杜甘聽見胡唯拜年頭也沒抬,拄著腮幫子專心象棋,有些心不在焉:“好長時間沒看見你小子了,忙什麼呢。”
胡唯將外套隨手搭在一張椅背上:“瞎忙。”
大伯杜敬笑嗬嗬地:“跟你們主任去給家屬送年貨了吧。”
杜敬搞政工工作二十年,雖跟胡唯不在一個係統,但也算了解。
“誒呀——忙人,都是忙人,胡唯忙,二丫也忙。就咱們這些老東西來得早,他們都有自己的事。”杜甘歎氣,端起茶杯呷了口茶水。
二丫從衛生間洗手出來,聽見自己的名字有些莫名其妙:“我又沒惹你,好端端說我乾嘛?”
“誰說你了,錢哪天掙不行,非得大過年去辦?”
脫了棉衣的二丫裡頭穿了身黑套裝,白襯衫,頗有些銀行窗口辦事員的範兒,聽了這話嘿嘿乾笑:“臨時救場,……也沒掙多少。”
二伯杜甘是個生意人,說話財大氣粗:“沒掙多少就更不該去了,就應該在家裡老老實實陪你爺爺。”
話罷,他壓低聲音,恨恨點著她,罵二丫不開竅:“你哥不回來,他心裡就盼著你一個。”
二丫聽了不作聲,調頭就往樓上跑。
她二伯在樓下一瞪眼:“沒規矩!我話還沒說完你乾啥去?”
二丫也不理他,清脆丟下句話:“給爺爺磕頭!”
杜嵇山正在床上閉目養神,聽見有人敲門,行動遲緩地扶著床頭坐起來。
二丫站在門口,先是探進一顆腦袋瓜,笑容可掬:“爺爺,我回來了。”
杜嵇山戴上老花鏡,仿佛就在等她似的:“快進來。”
“外頭冷吧?”老人拉開床頭櫃抽屜,端出個發舊的鐵皮盒子給她:“年前離休辦往家裡送了點水果,有你愛吃的草莓,一會讓人給你洗洗。”
“上午的事都忙完了?”
“都忙完了。”二丫在椅子上端坐,見杜嵇山想去撈水杯,她先一步把杯蓋旋開,遞到他手上。
“都忙完就好,年輕得有點自己的事情做,可彆像杜躍似的,見天沒個正經工作……”
杜躍是二丫的小堂哥,因家境優渥,整日花天酒地,老爺子很看不慣。
溫吞喝了水,杜嵇山從枕頭底下摸出塊藍手絹,四角展開,是個紅包。
“就等你回來呢,趁著幾個哥哥都不在,今年本命年,爺爺多包一些壓歲錢,祝你新年平平安安的。”
看見紅包,二丫心裡早就樂開了花,可麵上還要裝的扭捏一些:“爺爺,我不要了,幾個哥哥上大學以後都沒拿的。”
杜嵇山疼愛拍了拍她的頭:“跟你爺爺還搞這一套?多大了在我眼裡你也是孩子。”
二丫捏著份量不輕的紅紙包包,微垂著頭,一副聽話乖巧的模樣。
杜嵇山望著二丫始終是慈祥和藹的,可是卻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傷懷,看著她,又像是透過她在想著彆人。
之前曾提起過。
杜嵇山和二丫的奶奶這一生共有四個孩子。
之前的三個兒子,剛才都在樓下見過了。
大伯杜敬,二伯杜甘,三伯杜希。
至於一直沒提起的杜家老幺,杜小滿,也正是二丫的父親。
如果說她三伯這半生命運坎坷,婚姻不幸;那她父親就更值得講一講了。
杜希與杜小滿原是一對雙胞胎,先後間隔半分鐘出生,杜嵇山當時知道悲喜交加,喜,喜一次得了兩個孩子,都身體健康;悲,原想是個女兒,沒想又是兒子,而且還是兩個,家裡生活實在拮據。
於是老三起名隨著老大和老二,老四則起名叫小滿,意為“日子圓滿,到此為止”的意思。
杜小滿在幾個兄弟中最受寵,也最聰明。
八十年代考入西安知名大學物理係念書,畢業後留校,娶妻結婚,對象是他研究生時期的同學,兩人同屬知識青年,有理想有抱負,結婚後一起住在單位分配的宿舍裡,婚後一子一女相繼出生,湊齊個好字。
隻可惜在二丫五歲那年,杜小滿單位組織踏青集體登山,結果遇上暴雨山體滑坡出了事故,二丫媽媽墜崖,她爸爸情急去抓,夫妻二人雙雙喪命,被找到時,丈夫抓著妻子的手,麵目全非,場麵慘烈,見者落淚。
這下各位看官該明白了。
二丫——
原是個孤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