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包了兩碗小米粥,一份水煮青菜,胡唯拎著紙袋返回車裡。
二丫已經醒了,身上蒙著他外套睡眼惺忪地問:“小胡哥,你乾什麼去了?”
胡唯把紙袋遞過去:“快早上了,回家吃吧。”
這一路她肚子咕嚕咕嚕叫,在醫院問她怎麼了,她含糊其辭說肚子疼,胡唯就知道搞不好又是胡吃海塞了什麼東西才往醫院裡鑽。
二丫接過來,還很靦腆地道謝:“你不吃?”
“彆管我,一會回單位值班,去食堂。”
胡唯再度發動車送她回家,二丫偷瞥胡唯扶著方向盤的樣子,不禁心裡有些難過。
他這樣的人,不該配這樣的車子。
這台老大眾原來是杜希的,他上班代步,後來他被分到雁城,杜希很高興,就將這輛車給了他,說他單位離家遠,路上不遭罪。
明明生得一張好麵龐,端端正正的五官,挑不出什麼錯處;站著不駝背坐著也不彎腰;不常言語心卻比誰都細,他笑著看你的時候,眼神直接,寫滿了包容。
想著想著,二丫悲憫地情感湧上來,悶悶地不說話。
胡唯間隙撇她一眼,見她低著頭,以為她不舒服,也沒主動找話。
就這樣一直送她到家樓下,二丫忽然沒頭沒腦的悶聲問:“小胡哥。”
胡唯盯著前方,“嗯?”
她還是垂著頭,不敢看他。“那天我給你打電話,你怎麼不接呢?”
死鑽牛角尖的性格到底把這個問題問出來了哇,不問,她憋得慌,她得把這件事一直放在心裡。
胡唯不由得失笑,沒想到她還記掛著這個,也這麼在意這個他。微側了側身麵對著她,好性兒解釋:“我那天在開會呢,不知道是你的號碼。”
二丫這回抬起頭來,認真看著他:“開會?”
“嗯。”他點頭,不瞞她。“真是開會,最近在搞培訓,我當時如果知道是你,會給你再打回去的。”
說罷,胡唯反將她一軍:“那你找我到底什麼事?這麼著急?”
二丫像被踩了尾巴的兔子,身體一挺。
這個道歉的話,不見麵時好說,真見了麵,對不起三個字怎麼也說不出口。她哼唧著,直說天太冷,要快點上樓鑽被窩。
“再見!你路上小心!”
車門砰地一聲關上,這隻窩囊兔子撒歡了似地跑進樓裡。
胡唯卻沒走。
他將車窗降下一半,摸出根煙銜在嘴唇中間。
打火機在手裡轉啊轉的,最後哢嗒按出了火苗。
嗓子乾澀,煙霧刺激他一陣不適,又是劇烈咳嗽,咳得驚天動地,腦仁生疼。
樓上,二丫咕咚咕咚乾掉小米粥,鑽進被子裡。
被子嚴嚴實實地圍在脖子周圍,她閉著眼,安沉呼吸。
這是她睡的最踏實的一覺。
而所有人,都希望她這一覺能睡的長一點,再長一點。
因為這一覺醒來之後,雁城即將迎來一場暴雨。
就要變天了。
三伯杜希突發急病,被推進手術室,命懸一線,生死攸關。
杜嵇山坐在手術室門外,老淚漣漣,這個原本和睦熱鬨的家庭仿佛一夜間就垮了。
二伯杜甘眼睛通紅揪著胡唯怒氣衝天,連連罵他狼心狗肺。
杜家亂成一團,哭的哭,喊的喊,勸架的勸架,沉默的沉默。
這還不是讓人最痛苦的呀。
最讓二丫傷心絕望的,是有人告訴她。
你小胡哥要走了,從此,他再也不是杜家的人了。
他親爸爸找上門來,要把兒子領走哪!
不僅他親爸爸來了,那些身後跟著的男男女女,都是要把他帶走的人,哪一個都不容小覷。
他家本不在雁城,是在那千裡之外的虯城!虯城!
轟隆一聲巨響,二丫夢中的城塌了。
她細細地蹙著眉,嗚咽咽地哭,嘴裡不停喊著小胡哥。
樓下守著她的胡唯一根煙畢,開門將煙頭扔進小區樓下的垃圾桶裡。
他踏著清晨滿地露水,挺拔削瘦的身影在冷風中無比孤獨。他低著頭望著小區的濕漉漉的草地,綠油油的苗苗,纖細柔軟的身段,綠的生機勃勃,綠的春意盎然。
胡唯純淨的眼含著不舍,含著掙紮,最後……
是乾脆利落地決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