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想孫女想的緊,背著手孤孤單單又上樓了。
杜銳和未婚妻張馨訂了酒店,兩人搭著二伯的車去了市裡交通方便的公交車站,在路上邊走邊聊。
“你家裡人很熱情啊,尤其是你二伯。”
杜銳淡笑調侃:“這麼多人,嚇了一跳吧。”
“確實有點。”張馨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你三個伯伯,性格都蠻不一樣的。”
張馨一直以為杜銳的家庭和自己差不多,相對拮據,要不在單位也不會那樣省吃儉用。誰知來了才知道這家裡除了他,每個人都生活的不錯,經濟條件談不上優渥,可也不差。
張馨對在飯桌上放話要承包婚房的二伯印象尤為深刻:“你二伯是做生意的?”
杜銳牽著張馨的手,兩人走的慢悠悠。“是,做進口家具生意,我幾個伯伯裡,他生活條件最好。沒什麼大文化,可心眼不壞,說話直了點。”
走著走著,杜銳停下來,覺得胸口發堵,他是個藏不住事情的人。
“張馨,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也知道,我父母早亡,我隻有一個妹妹,家裡人拉扯我和妹妹長大已經很不容易了,從我上學開始就是他們供我,我研究生和博士的學費幾乎都是我二伯出的,我工作之後人家也沒要我一分錢回報,我們杜家講的是親情不假,我幾個伯伯看在我死去的父母麵上也好,可憐我和我妹妹也罷,但是說到底還是人情。我不能現在連娶個媳婦都要他們幫襯。何況我的現有條件,還是夠咱倆過日子的。”
張馨沒想到杜銳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十分尷尬。“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知道我不是衝你的條件來的,咱倆同事這麼多年,我就是看重你節儉,對自己未來有規劃才跟你好的。”她語氣急急,“我要是為你條件,比你好的多了去了,我乾嘛跟你呀……”
杜銳歉疚的點點頭:“我知道,你也彆多想,我知道你是真心真意想跟我在一起,但是我得把我家的情況給你說清楚。”
張馨憋著表情嚴肅看他,杜銳一派緊張,看著看著,張馨噗嗤一下笑了,用手推著杜銳的頭:“傻樣吧。”
兩人牽著手再度往前走,張馨歎氣。“我看你們杜家呀,除了你傻,剩下的都是聰明人。”
“你這是誇我還是損我?”
“誇你唄。”
“我怎麼覺得你回家這一路都不大高興呢?”
杜銳握著張馨的手不由得用力了些:“怎麼高興的起來啊,你看見今天坐在我對麵那個人了嗎?”
“胡唯,我記得呀,你三伯的繼子,上次你和二丫吃飯還說起他來著。好像是個當兵的?”
張馨對胡唯很有印象。
吃飯時他話很少,但非常受杜家爺爺的關照。
“唉……”杜銳長長憂鬱歎息。“二丫和他在一起了。”
“啊?!”
胡唯獨自在客廳坐了一會,打定主意,雙手撐住沙發站起來,起身上二樓。
杜嵇山正在書房整理這些年自己攢的存折,心裡想著到底該怎麼分,正想的出神,胡唯敲門,老爺子下意識把存折關進抽屜裡。
“怎麼?”
“爺爺,有空嗎,跟您聊聊?”
這可難得,杜嵇山很高興,一招手:“進來,來,坐著說。”
他以為胡唯是工作上遇了什麼難處,或者和杜希之間的事情,擺好長談傾聽的姿勢,十分歡迎。
誰知,胡唯壓根就不是來找杜嵇山談心的。
他是氣吞山河以掩耳不及盜鈴之勢來跟這個家的大家長要人的。
祖孫倆麵對麵。
胡唯說:“爺爺,我交女朋友了。”
“啊?”杜嵇山危坐,有些意外,但也很欣慰:“是,是在虯城認識的?”
“不是,在雁城就認識了。”
那能是誰?
杜稽山微皺眉,猜測:“是你在機關的同事?還是同學?”
“不是。”胡唯輕笑,“是我自己認識的。”
杜嵇山哦了一聲,繼續了解: “多大了,搞什麼工作的。”
“比我小一點,現在還沒找到合適工作。”
“沒工作倒是不要緊,現在社會就業難,慢慢找,不能心急。”杜稽山很理解現在的年輕人,“現在發展的怎樣?是想帶家裡來,讓爺爺看看?”
“看,倒是不著急,我就是擔心她家裡不同意。”一肚子鬼心眼的小胡爺翹著二郎腿,當著人家爺爺的麵擺事實講道理,滿臉擔憂悵然差點活生生把老人家進了坑裡!
“這女孩呢,父母不在身邊,家裡就一個長輩說了算,我呢,一個當兵的,條件也不算太好……”
“哎,不能這麼講,誰說你的條件不好。”杜稽山不滿意地反駁,“你繼承了你母親的優點,長的堂堂正正,在部隊鍛煉過,又念了不錯的大學,受過高等教育,工作收入都穩定,爺爺要是有閨女都想她嫁給你,她家裡為什麼不同意?”杜稽山是真的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蠻緊張。“難不成還和上回那個姑娘一樣,嫌棄咱?”
沒有道理啊。
他家這情況是複雜了些,可也不是拿不出手。
論長輩,杜嵇山是工程師,大學教授;論這一代,雖說他有兩個爸爸,可哪個也沒給孩子丟臉。
何況他那親爹還是虯城赫赫有名的人物。
“她是跟你要東西了,還是提什麼條件了?你要是真認可了,喜歡了,爺爺跟你爸商量著辦,肯定能為你做到。”
杜銳是孫子,胡唯也是。
杜嵇山以為他是看見杜銳要結婚,也按捺不住了。
好好好,結了一個是一個,回頭給這些禿小子都嫁出去,隻留他家一個寶貝二丫在身邊,那得多省心。
“倒是沒提什麼條件,這樣吧,改天您替我出個頭,跟她家裡人見見麵,幫我多說兩句好話。”
“沒問題啊,爺爺還能幫你把事辦砸了不成?”杜嵇山打開茶杯蓋子,呷了口茶葉,從茶杯裡抬眼問:“姑娘叫什麼?家裡幾口人?”
“叫杜豌。”
“哦……”老爺子細細品味起這個姑娘的名字,跟他還是本家,杜豌,聽著很秀氣,隻是有點耳熟。
杜豌。
杜——豌——
一口茶葉噴出來,土綠土綠地茶葉片子沾到杜嵇山嘴唇上,老爺子‘呸’‘呸’兩聲吐掉,站起來揪著心口。“她叫啥?”
“滾!滾出去!”
小胡爺被連人帶鞋的攆出來,還在門口扯著脖子商量:“爺爺,您剛才不說了嗎,我給您當女婿您都同意!我也沒彆的要求,您沒女兒,孫女我也能將就,實在不行,我倒插門啊!”
杜嵇山在屋裡氣吞山河的跺腳:“胡唯,我告訴你小子!今天你不許睡二丫的屋子!去樓下,睡沙發!”
八十多歲的人了,氣的在屋裡隻打轉轉,嘴裡念叨。
一不留神還他娘的養了個小王八羔子,敢打二丫的主意,晚上吃了我家的飯扭臉就要來娶我的孫女!這是什麼行為,這是引狼入室啊!老爺子越罵越遠,連帶著自己那個沒出息的三兒子也罵了個遍。
當初非要娶胡小楓,娶來娶去,搞出一段孽緣,還留了個混小子在身邊。什麼時候對二丫存了這樣的心他竟然都不知道。
想起胡小楓,老爺子抬頭看了看牆上的全家福。
忽然像霜打了的茄子,蔫了。
照片裡的胡小楓穿著淡藍色連衣裙,笑意盈盈的挨著杜希。老爺子想起她剛嫁到杜家來時,她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
她帶著剛從縣城回來的二丫去逛商場,給她買好吃的,好穿的,二丫甜甜叫她三娘,那時老爺子就含著眼淚想,什麼時候我家丫丫真有這麼個媽,他死了也閉上眼了。
看著看著,杜嵇山顫顫巍巍蹲下,去櫃子裡取了個東西出來。
一個四四方方的相框,罩著塊素布,將布拿開,是張老式黑白的結婚照。照片裡是對年輕夫婦,細細看去,男人一表人才,相貌英俊,女人眉眼柔婉,嬌俏生動。
正是杜銳和二丫的父母。
杜嵇山摟著相框,貼著自己的胸口長長吐氣,壓抑著自己激動的情緒,輕念。
小滿啊……小滿……
胡唯被攆出來,在走廊聽見有異響,他尋聲走到杜嵇山臥室一看,發現本來已經睡著的禾禾醒了。
正虎頭虎腦地站在小床裡,邁著小短腿想爬出去。
小孩子睡醒了臉蛋紅紅的,穿著棉線衣,稀薄的奶毛睡得亂七八糟,胡唯笑著走過去順了順禾禾的頭發,俯下身看他的眼睛:“你想乾嘛啊?”
禾禾見到胡唯並不陌生,他認識他。
一咧嘴,伸手讓胡唯抱。
胡唯給他從小床裡抱起來,禾禾巴著胡唯的脖子又拚了命地蹬腿,胡唯偏頭就試探著問了一句:“想撒尿啊?”
禾禾不蹬了。
胡唯肩上一歲的禾禾迅速往樓下跑,嘴裡威脅他:“憋住,千萬憋住。”
禾禾臉往胡唯脖子裡埋了埋,有點害羞。
小胡爺活了這麼大還沒被童子尿澆過呢,快步扛著禾禾往廁所走,他開始給還是個寶寶的侄子上關於男子漢的課。
“尿,你也得分時候,分場合;找合適的時機,對準合適的地方;你要連自己這玩意都控製不住,將來還能乾大事嗎?”
禾禾聽的雲裡霧裡,稚嫩小臉茫然看著胡唯。
胡唯衝他一挑眉毛:“聽懂了?”
禾禾配合著天真點頭,似懂非懂。
小胡爺給他抱到馬桶上,脫褲子,扶著禾禾的兩隻手,禾禾征求他意見似的仰頭,好像再問:“小叔叔,這個地方行嗎?”
小胡爺鄭重點頭,給他個眼神,還配合著吹了幾聲口哨。
小孩子夜裡醒來,一般都需要媽媽安撫;禾禾醒來沒看見媽媽,撒了尿回來有點想哭。
小胡爺哪裡哄過孩子,隻能耐性給他裹個厚衣服,抱著在屋裡一圈圈地走,走的他都困了,禾禾還沒有想睡覺的意思。
走到廚房的陽台上,望著幾扇倒映著兩人身影的玻璃,小胡爺問他:“你想你姑姑嗎?咱倆給她打個電話?”
禾禾眨眨眼,一聽小姑姑,有些興奮的樣。
小胡爺單手抄著孩子,另一隻手去褲兜摸手機,按下號碼。
二丫從人聲鼎沸的火鍋店裡出來,找了個僻靜的地方接電話。“小胡哥?”
她將信將疑。
電話一接通,禾禾立刻清脆叫了一聲:“豬豬—!”
二丫把電話離遠了點重新看了眼號碼,刹時心裡軟的一塌糊塗。
她放輕了聲音,“禾禾,是你嗎?”
聽見小姑姑叫自己,禾禾立刻眉開眼笑,又大聲喊:“豬豬!!”
把姑姑叫成豬豬的人,隻有禾禾。
才在桌上把衛蕤放倒,二丫站在車水馬龍的街頭,身後是紅火熱鬨的一家家飯館,她接著來自雁城的地方,不禁有點想家。
禾禾捧著小胡爺的手機豬豬長豬豬短的嚷了半天,才被搶回去。
玩累了也鬨夠了,禾禾趴在胡唯的肩頭,想睡覺了。
四下重歸寂靜,一陣呼吸相聞。
二丫像剛喝了杯碳酸飲料地舒爽,從心底裡感慨。
“小胡哥,我好想你啊。”
話剛說完,小春姑娘站在火鍋店裡,隔著玻璃狂敲,站在椅子上對二丫喜氣洋洋招手。
“二丫!你快來呀!我好喜歡你哦!”
微醺的小春姑娘麵頰酡紅,笑的更加媚意橫生。
小胡爺隻聽得二丫上一秒還掏心掏肺地說想自己,下一秒就在那頭跟道女聲親切表白。
“小春兒等我!馬上就來!我也喜歡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