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47
陸九霄停在青苔石階之上的那根廊柱邊, 望著對麵長廊下的兩個人,鳳眸微眯。
他目光緊緊落在對麵官役落在沈時葶小臂上的手, 忽然覺得一陣窒息,如同犯了潔癖一般,恨不能將她那層薄薄的白紗扯下,丟進浴桶裡搓乾淨才行。
這豔陽高照的天,秦義忽覺脖頸一涼,正撇頭尋是哪處來的風,一側身……
就見他家主子正陰著一張看死人的臉,望著對麵。
他摸了摸腦袋, 問:“主子, 咱們不是來接沈姑娘的麼, 不過去嗎?”
陸九霄牽了牽嘴角,無聲“嗬”了一句。
他臉色轉變,眉梢微挑,一派淡然模樣。抱手依在廊柱上,“我說來接她了嗎?”
男人口吻染上些莫名其妙的譏誚,道:“我還以為人要死了,來收屍的。”
秦義:“……”您開心就好。
正此時, 那廂雲袖眼尖, 遠遠高呼道:“主子!”
聞聲, 廊下幾人紛紛側頭看來。
沈時葶一怔,忙朝周戒告了辭,提起裙擺小跑至對麵廊前,她仰頭道:“世子。”
陸九霄斜睨她一眼, 餘光掃過對麵還未離去的人, 冷颼颼道:“你真行啊, 出個門,還能把自己整進府衙來,我怎的沒發覺,你本事這樣大?”
最大的本事,是他還沒來得及吩咐,她竟能完好無損出了大牢。
可真是了不得。
沈時葶叫他說得羞愧萬分,低下頭喏喏道:“勞煩世子來一趟,下次不會了。”
他盯著她發頂處的小漩渦,半響道:“還敢有下次?”
小姑娘一窒,順著他的話說:“不敢……”
又是一陣良久的凝視,陸九霄才將她那頂不知所蹤的帷帽遞過去。
“拿著。”
雖此事她也是無故受累,可畢竟還連累陸九霄特意跑一趟,沈時葶很是理虧,忙伸手接過,戴整齊後,老老實實隨在他身後。
府衙的寧師爺一路奉承巴結,連連怒道要懲戒那群辦事不力的官役,直至將這位世子爺送上馬車,他才撫著胸口,擦了擦腦門的汗。
這錦州的佛啊,是一尊比一尊難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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轆轆作響的馬車上,沈時葶抱著帷帽,抿唇盯著鞋麵上那朵牡丹瞧。
靜默半響,也沒等來陸九霄說話。
她眉心微蹙,小心翼翼地抬了眸,就見陸九霄手肘撐著案幾,拳頭抵著側額,唇眸緊閉,一副養神的模樣。
但誰能知曉,閉目養神的世子爺此刻胸口疼得緊。
說不好是被誰氣的。
他一想她方才那副欲語還休的嬌羞模樣,還有薄紗之下,那隻如雪如玉的胳膊被人握在手中……
陸九霄喉間微癢,很是想罵人。
偏此刻馬兒踏進一個小泥坑裡,車廂倏地晃了晃,陸九霄手肘一滑,案幾上那隻碧綠茶盞頓時傾倒,茶水順著桌角,一滴一滴落在玄紅衣袍上……
他不得不睜了眼。
與此同時,沈時葶低呼一聲,連忙從衣帶中抽出絹帕,起身彎腰擦了擦他的衣裳。
擦著擦著,她手上動作一頓,抬眸撞上男人那雙鬱氣滿滿的眼。
沈時葶一滯,心下暗道,這茶也不是她潑的,何故如此看她……
可到底敢怒不敢言,小姑娘委屈縮回手,老實坐了回去,將帕子留在案幾上。
陸九霄冷著臉拿過,兀自擦了兩下沾濕的衣襟。
至閒安巷時,陸九霄也沒同她說上一句話,徑直步入偏房。
尹忠推門而進,“主子,查到了。”
“上月醉香樓出了命案,一官役殺了兩名妓子,人跑了,眼下府衙正捉拿此人,還是一級要犯。”
陸九霄眼眸微闔,“殺了兩名妓子,至於如此大張旗鼓?”
正如那日花想樓失火,官役懶散不作為一樣,在這個世道,是無人會將妓子的命當命的。
殺了兩名妓子的犯人,何止那些官役如此病急亂投醫?
“有畫像嗎?”
聞言,尹忠將剛得的畫像遞上。
陸九霄覷了一眼,闔上道:“咱們在錦州的人手多,讓底下人多留意留意。”
尹忠應了是,轉身離開時,又猶豫回首,“主子,錦州這樁事,您是要管麼?”
陸九霄正要夠茶盞的手一頓,“再說吧,左右不急回京。”
尹忠抿唇,頷首退下。
他往前下了幾個幾個台階,仰頭望天,悵然一歎。
他陪在世子身邊數年,最是熟知他的性子。一件事若非早早打定主意,又怎會說做就做呢?
早在賀都督提起韓餘與國公府的淵源時,無論是否李家先行針對世子,這事他都管定了。可錦州水太深,又豈是一件易事……
此時,雲袖正捧著一件匣子路過。
她笑同尹忠打了招呼便要走過,尹忠好奇道:“這什麼?”
“啊?”雲袖停住步子,將匣盒捧高了些,“噢,沈姑娘的衣裳,世子吩咐的,一定要沈姑娘將她今日那身換下,也不知那身衣裳又如何礙著他的眼了……”
說罷,她努努嘴便往寢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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