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文末有修改)
《芙蓉帳》54
出城之時, 沈時葶透過車帷縫隙望了眼,將錦州景色儘收眼底。
她斂了斂眸子,收回目光,乖乖坐好。
陸九霄覷了她一眼, 幾乎是肉眼可見的, 那張小臉的臉色迅速淡了下去, 眼底的失望顯而易見。
不過即便如此,他也不可能讓她多留一日的, 是以隻當沒瞧見,移開目光。
為掩人耳目,尹忠乘了另一輛馬車從來時的路走, 以吸引李家的火力, 他們則後來出發,從另一條官道走。
不似來時那樣急切, 這一路馬車慢悠悠行駛, 途徑客棧時, 還稍作歇息了兩晚。
是以,抵京足足用了六日。
到京都時,恰值傍晚十分, 夕陽滿地。
沈時葶又恢複到一身丫鬟扮相,與弄巧一同去往鬆苑,幾個小丫鬟當即圍了過來,嘰嘰喳喳地要她們二人講一講此行的趣事。
那廂,陸九霄才一進府便被袁氏喊了去, 一番噓寒問暖後才放他走。
出了袁氏所處的梅苑, 他直奔賀府。賀凜顯然早早就得了他進京的消息, 候在書房好一會兒。
見他來, 賀凜眉頭一挑,含笑道:“來了?”
陸九霄開門見山問:“齋露寺查到什麼?”
賀凜垂眸,頷首道:“如你所料。”
“你準備何時上奏?”
“還差些證據,急不得。”
陸九霄眉心微蹙,點點頭便往外走,身後驀地響起一陣聲:“陸九霄。”
他回過頭。
賀凜道:“幾日前黔南發來急報,外敵入侵,請求朝廷支援,你可知聖上是如何決斷的?”
陸九霄皺了下眉頭。
就聽賀凜道:“拖著,為殺殺黔南王的威風,足足拖了兩日。”
男人一怔,於時時刻刻都在死人的戰場而言,兩日意味什麼,他們都心知肚明。
他道:“你同我說這個作甚?”
說罷,不等賀凜搭話,他便先行離開。
至賀家小院,賀敏提著食盒早早候在小徑旁。遠遠見那抹玄紅色身影,她匆匆迎了上去。
“懷洲哥哥!”
陸九霄眉頭緊皺,額心猛地跳了一下。
自上回鬆苑之後,賀敏便再未見過陸九霄。不過不得不說,作為女子,她自我調節的能力著實令人驚歎,滿臉春風燦爛,仿如那事不曾發生過似的。
隻見她舉起手中的食盒,“我親自做的,懷洲哥哥帶回府裡,同沈姑娘一道用,當我給她賠罪好不好?”
要知道,給一個妓-子賠罪,賀敏得咬碎多少後槽牙才能說出這樣的話。
陸九霄低頭凝了一眼,“不必。”
他便要繞過她。
賀敏拉住他的衣袖,咬了咬唇,泫淚欲泣的模樣,“你還生我氣嗎?我下次不會再隨意進你院子了,怎樣你才能不生我氣?”
陸九霄滿臉倦容地扯開她的手,若說生賀敏的氣,那確實沒有,這幾日在錦州,他險些將這個人都給忘了。
但乘了六日的馬車,他顯然無心與賀敏再掰扯。
陸九霄伸手拿過食盒,“行了,我走了。”
賀敏雀躍應好,好似陸九霄接了她的賠禮,他二人便和好如初了。
待望著男人背影漸遠,賀敏一張天真爛漫的臉也沉了下來。
她想通了,一個通房丫頭罷了,有甚了不起的?她還能越過未來的正室不成?
且若沈時葶能讓懷洲哥哥收心,也算是幫了她的大忙。
至於將來的事,那可說不準呢。畢竟男人嘛,妻妾都能換,再過些日子,指不定都忘了自己還有個通房丫頭。
她過於針對她,反而費力不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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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鬆苑時,已是夜幕低垂。
陸九霄一邊鬆著衣領一邊進到寢屋,他將食盒隨意擱在桌幾上,褪去薄衫,耳邊回放著賀凜的話。
援軍拖延兩日才到戰場,將會是怎樣一個狼狽情況。
他眼前似是一閃而過役都的場景,血流成河,屍堆成山。
他煩躁地提壺倒了兩杯茶水,仰頭飲儘。
側臥於榻,陸九霄想起從前賀忱給他說的故事。是關於那個還未當成皇帝,英明神武的越王,也就是如今的宣武帝。
他是如何以己之力,不費一兵一卒,說服外敵退兵驪國,又是如何鐵騎紅槍征戰南北。坐上皇位後,勵精圖治,整頓地方,減少賦稅,一度使險些爛在上一任皇帝手中的驪國,有了興興向榮的趨勢。
那是賀忱口中早年的宣武帝,那時陸九霄尚且年幼,並無法覺知這一點。
可如今他看帝王,卻與那位小將軍口中之人大相徑庭。
思此,他閉了閉眼。
須臾後複又睜眼,不知怎的,分明疲憊得很,眼下沾了榻,反而睡不下。
輾轉之後,陸九霄起身披了見薄衫,踱步至門邊,“吱呀”一聲推開屋門。
不遠處守夜的尹忠驚道:“主子可是有事吩咐?”
小院闃無人聲,僅廊下點了一盞微弱的燈。
他道:“把燈給我。”
尹忠一愣,忙將手中的燈盞遞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