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凜一怔,瞳孔緊縮。
他又道:“你早就知道了。”
賀凜緊緊抿住唇,沒應是也沒應不是。
“瞞著我,為什麼?因為我身上,流著趙家的血?”
“轟”地一聲,仿佛一道響雷打在賀凜耳邊。他頓了一下,“陸——”
“走吧,出去再說。”
說罷,他率先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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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凜不是正經從午門走進來的,是以如何不走尋常路來的,便隻能不走尋常路地出去。
陸九霄翻出坤寧宮,抄了小道,撐起傘柄,徑直走向宮道外的馬車處。
尹忠與秦義互望一眼,這、這打著傘,怎還淋成這樣?
尹忠上前一步,“主子,您——”
話未儘,便見賀都督同樣一身濕地從另一側走來。
陸九霄覷了他一眼,彎腰上了馬車,賀凜隨後。
護衛二人麵露驚色。
須臾,車軲轆碾過潮濕的石子地,回往侯府的方向。
車廂中,二人的下頷還滴著水。
方才未儘的話,好似卻沒有再說的必要。自迎安大道縱馬行凶起,他所有疑惑不解的事都有了答案。
陸九霄靜默良久,眼下緩和下來,複又想起李國公最開始那句“你說過,若是今歲小年前聖上還未有立淮旻為儲君的想法,便按我的法子來。”
男人眼微眯,他的法子?
私采礦山,兌成私銀運往齋露寺。李家近些年不遺餘力地打壓武將世家,手中多少還握有兵權,且這兵不是東南西北各角落的,恰恰還是京都要地的兵。
比如皇宮守衛。
他眼皮跳了一下,方才李國公與皇後……
他們李家,是打算謀反篡位嗎?
思此,陸九霄抬眸看賀凜。他都能孤身私闖進宮了,以他的本事,這麼長的時日怎可能查不出齋露寺的蛛絲馬跡?
除非他有意拖著,給李家足夠的時日準備。
待李家逼宮成真,賀凜能在此中扮演什麼角色?
自是援軍。
但宮變一經發生,宮內必定血流成河,為了區區一個救駕之功白白犧牲數千人的性命,他不會。
那麼,便是有更深的目的。
陸九霄垂在膝上的雙拳一緊,喉結微動。
是易主。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宣武帝是那隻被困在皇城的蟬,李家則是那隻螳螂。
此舉既能名正言順鏟除李家,若是順利,還能逼君退位。
那麼黃雀呢?
須臾後,陸九霄抿唇,問:“二皇子的兵,夠嗎。”
賀凜久久凝視他,認命似的低頭一哂,“從前大哥常說你聰明,這麼多年,我以為你的腦子廢在了煙花巷柳。”
“你的腦子才廢了。”
四目相望,陸九霄嗤聲撇開目光。
二皇子趙淮瑨乃宣武帝第一任皇後所出,能文善武,本是驪國最有才能的一位皇子。五年前役都那場戰役,賀忱為主將,他則任副將。
役都戰敗後,他有幸撿回了一條命,而因監軍不利,回京都後,便被宣武帝打發去了驥陽。雖是犄角旮旯,但驥陽的一兵一卒卻是真實的。
若賀凜非選一位皇子,德才兼備,還得有足夠的兵力,除了他,沒有彆人了。
二人久久對坐,半響無言,似是都默認了這件事不日發生。
倏地,馬車穩穩停在侯府門前,與賀府的距離也不過幾步之遙。
恰此時,雨勢忽停。
陸九霄瞥了眼車窗外的景致,似呢喃道:“你說,聖上僅僅因‘忌憚’二字,便能要去一條忠臣的命嗎,即便棄三城百姓於不顧,寧願將三城拱手讓人,甚至不惜犧牲嫡子的性命。”
賀凜看他,“人在皇位上坐久了,心是會變的。”
至於是如何變,全看造化了。
就如宣武帝,也曾是個好皇帝。
良久後,闃無人聲的夜裡響起一道鳥鳴,陸九霄彎腰正要下馬車,身後賀凜叫住他:“陸九霄。”
男人身形一頓。
“你父親是想護著你,他怕你像賀忱一樣,你懂嗎?”
陸九霄滯了一瞬,跳下馬車,徑直推門入府,回往鬆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