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巧不擅說謊,抓了抓額角道:“沈姑娘腹痛,已經歇下了……”
講道理,從前亥時前沈姑娘便會從蘭苑回來,今日怎的……
還不舍得回了呢?
陸九霄覷她一眼,“是嗎?”
弄巧小雞啄米似的點點頭。
陸九霄仰頭將藥汁飲儘,起身去往仆房。門一推,空空如也,哪有什麼腹痛的人。
他側目,複又重重問了一回:“人呢?”
這回,弄巧想瞞都瞞不住。
她支支吾吾說:“許是在蘭苑……”
聞言,男人滯了一瞬,背身去往蘭苑的方向。顯然,他也不知她何時與蘭苑搭上邊了。
此時,蘭苑的庭園中空無一人,如墨的夜中禁主屋點了幾盞亮堂堂地燈。
兩個姑娘趴在長桌上,一個磨墨,一個繪畫。
看著從沈時葶筆下變出兩條栩栩如生的錦鯉,陸菀歡喜道:“明日我拿這幅畫給阿娘交差,定是能過她的眼。”
沈時葶笑笑,沒說話。
陸菀又說:“上回的點心好吃嗎?你若是喜歡,我差人去買,我哥那個人,定是不會給誰買這些的,你又不好出府。”
說這話時,一道影子恰好落至門邊。
陸九霄扯了扯嘴角,看向裡頭兩個人。
可惜,誰也沒察覺。
他走進去時,沈時葶正最後一筆收尾,一個“好”字還未吐出於口,臉上的神色便僵了住了。
她猛地起身,險些撞翻桌上的硯台。
他今夜怎的回這麼早……
陸菀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亦是蹭的起身,咽了兩口唾液道:“哥……”
陸九霄走近,低頭瞥了眼桌案上的畫,畫上是春日之景,小院荷池,蓮藕盛開,錦鯉歡躍,很是逼真。
他勾了勾嘴角,看向陸菀,“你行啊,找人代畫。”
被抓了個現行,陸菀沒的辯駁,隻好求道:“彆告訴阿娘好不好,哥……”
陸九霄不搭理她,轉而看低頭不語的小姑娘,似是以為她垂著腦袋他便瞧不見她了。
男人嗤了一聲,“你替她畫了幾幅畫?”
沈時葶硬著頭皮抬眸,囁喏道:“就這一幅。”
“再說。”
“……三幅。”
陸菀死心地閉了閉眼。
陸九霄似笑非笑道:“她讓你畫你就畫,你還挺好使喚。”
“使喚”二字,讓沈時葶稍稍一怔,唯恐破壞他兄妹二人的情誼,她忙指了指角落的古琴,“不是的,我替二姑娘作畫,她教我古琴。”
陸九霄眼微眯,在她二人之間掃了一眼。
最後目光落在沈時葶身上,“走了。”
說罷,他轉身離開。
沈時葶停滯一瞬,陸菀趕忙拉住她的衣袖,“我阿娘若是知曉,我便死定了,你替我求求他好不好?”
在少女殷勤懇切的目光下,沈時葶難為情地點了兩下腦袋。
即便她求,也未必能求到。
是以,她憐惜地看了眼陸菀。
回到鬆苑,沈時葶跟在他身後,在仆房與主屋兩個方向的交叉處躊躇了一下。
她桃腮微緊,咬咬牙叫住他,“世子。”
陸九霄回頭。
沈時葶打量他的臉色,心虛道:“我往後不會再去替二姑娘作畫了,今夜……你能不能當做沒瞧見?”
陸九霄看了她一眼,半響歎氣道:“想去就去吧。”
他睨了眼她的手,“彆畫多了。”
隻能說,納妾的想法一經冒出,便立即在土裡紮了根,發了芽。
既如此,讓她多與陸菀走動走動,也沒什麼不好。
望著小姑娘一張怔忪小臉,他拉著人手腕往屋裡走,“累了,回去睡。”
待屋門闔上,沈時葶才察覺出不對。
她掙開陸九霄的手,“弄巧還在屋裡等我……”
“怎麼,沒有你她睡不下?”
沈時葶一噎,那倒不是。
她隻好認真道:“會被人瞧見的。”
四目相瞪,陸九霄一側嘴角提起,一言不發,背身徑直走向梨木架子旁,褪下薄衫。
那意思大抵是說:你走吧,你敢走試試。
那個樣子,十分瘮人。
小姑娘心下微微暗歎,終於明白何為“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她隻好跟了上去。
接過他手中的薄衫,踮腳掛在梨木架子上。
陸九霄沒搭理她,率先臥下。
好半響,床尾才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被褥一角被掀起,身側倏地一沉。
陸九霄側身等了半響,沒等來她一舉一動,不由皺了下眉頭。於是他轉過身,卻見小姑娘攥了一角被褥背身側臥,好似打算這樣便歇了。
男人嘴角微抽。
她好端端跑到蘭苑害他好找,還再三推拒與他同眠,眼下他如此明顯得不悅,她便不知哄一哄的嗎?
怎麼在花想樓時見她如此機靈,眼下卻變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