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解婚書(2 / 2)

芙蓉帳 荔枝很甜 8287 字 9個月前

這個“他”指的是何人,宣武帝幾乎立即就反應過來。

“這些年聖上為了那幾枚兵符,寒了多少人的心?如今捏在手裡了,有人為你奔走嗎?你連你的臣民與城池都能拱手讓人,兩耳不聞窗外事地守著兵符,兵部腐爛,邊境短糧,工部無能,各處坍塌潰堤,澇災泛濫,再說戶部,征稅又征稅,父皇,你睜眼瞧瞧驪國,早就爛了。”

趙淮瑨說話間,撿起了李國公掉在地的匕首。

宣武帝瞪大眼眸,頻頻搖頭。

然,那刀

刃還是刺進了他的腹部,他難以置信地看向趙淮瑨。

那個溫和聽話的少年長大了。他麵無神色地望著奄奄一息的宣武帝。

自五年前他從丹城而返,望著烽火連天的死城時,他對父皇的崇拜與敬愛,便隨著役都的清風暖陽,一並消散了——

陸九霄屈膝坐在殿外的長階上,緊緊抿著唇角,身上的衣袍已是血跡斑斑。

豆大的雨點砸在男人的額角,順著俊挺的鼻梁滾落而下。

賀凜瞧了眼靜謐無聲的乾清宮,又偏頭睨了眼陸九霄,他道:“你若是難受——”

“你才難受,你渾身上下都難受。”陸九霄口吻很是惡劣。

賀凜:“……”

他真是多餘搭理他。

不幾時,二人紛紛起身上馬出了宮門。賀府與侯府是同一路,他二人卻默契地在宮門停了下來。

“我往東邊走。”

“我往西邊走。”

二人幾乎同時出聲,話落俱是頓了一下,誰也沒問誰緣由,紛紛掉頭而行。

雨勢漸小,地上積水頗深,馬蹄踏過之處皆濺起一道到水花。

晷安山上,寒氣逼人。

陸九霄屈膝坐在石碑前,提壺斟了杯酒,他用掌心擦去碑上的灰塵,月色之下的眼尾微微泛紅,他近乎呢喃地道了句,“哥,他死了。”

賀凜頓了一下,側身隱匿在鬆樹後——

卯時一刻,天尚灰暗,陳暮叩了薛家的大門,將那封陳年舊信親手交給薛寧。

二十二歲的薛寧,一身品竹色長裙,搭了件雪白短絨上衣,褪去了年幼時的幾分俏皮勁,顯得十分端莊素雅。

陳暮雙手遞上信封,“薛姑娘,這是五年前大公子要給您的,尚未有人拆過。”

薛寧怔住。

小室內,綠意正燒著地龍,見她沾了冷氣回來,忙遞上熱茶道:“姑娘,這麼一大清早,陳護衛來作甚?”

薛寧不言,隻是拆信封的指間隱隱發顫。待到揭開後,她兩指捏著泛黃的紙業,最左側寫著偌大的三個字——

解婚書。

而右下角的簽押處有她最熟悉的名字。賀忱。

整張解婚書的字跡都十分潦草,似是匆匆落筆,似是怕再不下筆,便沒有機會了。

薛寧驀地捂住唇,捏著紙業的指腹用力到整個身子都在發顫,一滴一滴淚水從指縫滲出,沿著手腕落進衣袖裡。

她此生最記他兩麵。

一麵初見,一麵離彆。

萬和十七年三月,她初至京都。不甚從望江樓上跌落,恰逢他駕馬從迎安大道奔來,又恰逢他伸手將她接住。

男人手握韁繩,她近乎是被他整個圈在懷裡。馬兒繼續向前奔,薛寧緊閉的眸子睜開一條縫,入眼的是男人硬朗的下頷。

再往上,是一張一眼誤終身的臉。

他直視前方道:“抓穩了。”

薛寧抓了他的衣袖。

直至城東門,馬兒堪堪停下,候在那兒的趙淮瑨笑道:“賀忱,這回我贏了,你也有輸的時候啊。”

他將薛寧從馬背上放下來,笑應:“行,今日我請你喝酒。”

那年她十四,目光追了他很遠很遠。

再是萬和二十年十一月,雪意涔涔,壓彎了綻開的寒梅。

臨出征前夕,他陪她遊街賞景,至天色暗下才送她回府。

薛府門外,男人攏了攏她的小襖,垂下的眸中星星點點皆是笑意,“阿寧十七了,能嫁人了。”

他說:“這次回來,我們成婚。”

薛寧嘴角翹起,想聽他再說兩句。

賀忱好脾氣地撫了撫她的烏發,壓低的嗓音在冬日的夜裡很是迷人,他道:“可以準備婚服了,你們姑娘家的婚服,最是耗時。”

她拿鞋尖踢了踢他的長靴,“誰說我要成婚了,我還想再當兩年姑娘呢。”

賀忱笑著親她的手背。

綠意叫她這突如其來的淚意嚇著,手足無措道:“姑娘,姑娘你怎的了?您彆嚇奴婢啊……”

薛寧緊緊捂住唇,但怎麼捂,那一聲聲破碎的哭腔依舊是從喉間溢了出來。

綠意瞥見她手中的解婚書,驀地一滯,她輕拍了兩下薛寧的背脊,隨後輕聲退到門外,朝屋外的丫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悄悄闔上屋門。

紙頁落地,背麵上方有一行小字,寫得十分端正——

願我的阿寧,此生再得良人。

願他珍愛的姑娘,有人能將其妥善安放,予她好,予她笑,予她滿心歡喜到有一日能忘了他。

可他終究沒能如願——

辰時至,宮內傳來“咚”地一聲響。

是喪鐘敲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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