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側有一片範圍很大的燒傷,靠近左肩的位置傷口才堪堪結痂,似是因成日捂在盔甲裡,隱隱有潰爛的趨勢,還有大大小小、數不勝數的刺傷和劃傷,傷口有深有淺,即便已不是血淋淋的口子,但也依舊叫人觸目驚心。
陸九霄見她久不出聲,輕咳一聲道:“你彆看它現在醜,郎中說了過個把月就隻剩淺痕,不細看也看——”
他驀地顫了一下,姑娘溫熱指尖劃過他背脊,輕問道:“世子,你疼嗎?”
陸九霄喉結微滾,沒吭聲。
須臾,他趴在那張滿是沈時葶氣味的床榻上,由著她在他傷口處搗鼓瓶瓶罐罐,不幾時,困意襲來,連趕了幾日路的身子,便是鐵打的也受不住。
很快,他便徹底闔上眼。
沈時葶收了藥罐後,盯著男人的睡顏瞧了半響,他的膚色比半年前要黑上一些,不似那個養尊處優,渾身白皙的公子哥。
但莫名的,她覺得這樣的陸九霄似又添了幾分俊朗。
他的姿容,比之從前更甚。
沈時葶終究是放棄了將他喊醒的念頭,替他掖了掖被角,幔帳落下——
翌日,天尚未亮透,陸九霄便悄無聲息地回到了侯府。
他著一身銀白鐵甲踏進廳堂,第一個撲過來的便是袁氏。袁氏以帕掩唇,眼泛淚花地上下打量他,“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我讓後廚燉了人參雞湯,一會兒讓人端去你院子,一定記著喝,還有府醫,都在院子裡候著呢。”
陸九霄頷首,“謝阿娘。”
眼看袁氏要接著哭,陸九霄忙朝陸行道:“父親,我有事相商。”
父子二人前往書房,袁氏這才不得不收了眼淚。
陸菀寬慰地拍了拍她的肩,道:“阿娘,這下你總能放心了吧,我早說了,我哥可厲害了,他肯定能回來。”
袁氏點了點她的腦袋,她也不知陸菀這自小對陸九霄的盲目崇拜是哪來的。
書房中,父子二人相對而坐。
常年的相處模式,讓他二人兵未有過多寒暄,陸九霄直入正題道:“鎮守瞿都的魏均不是個能人,軍營上下混亂不堪,甚至有強搶民女之事,我認為此人不可用,該撤。”
陸行思忖半響,魏家是老臣了……
他緩緩頷首,“此事我會與聖上再議。”
靜默半響,陸行道:“還有?”
陸九霄慢條斯理地“哦”了聲,“沒,我回了。”
他起身往外走,堪推開門,便聽身後的人緩緩道:“做得很好,這場仗,打得很漂亮。”
陸九霄背對著陸行的嘴角默不作聲翹起,眼底浮現一絲笑意,故作深沉地道:“還成吧。”
回到鬆苑,他心滿意足地飲儘了袁氏差人送來的湯。
八月初一,大軍凱旋,一路浩浩湯湯途徑迎安大道。
太和殿上,誰人不知今日陸九霄與許馳琰要覲見,紛紛交頭接耳,連連感歎。
真是十年河西十年河東,宣武帝在時武將世家肉眼可見地凋敝,尤其是許家,可眼下的寧熙帝顯而易見地重用起了當日式微的世家貴族,這驪國的朝局真真是要變天了。
高台之上,隨公公扯著嗓音道:“宣,雲麾將軍、驃騎將軍覲見——”
話落,小太監推開殿門。
眼下日頭正盛,婆娑的光影落在太和殿門前,陸九霄背光踏進,強光之下的輪廓模糊不清,隻餘那一身盔甲,冰冷冷的,折射出的光一時晃了諸位老臣的眼。
他們有一瞬的恍惚,恍惚間以為是他回來了。
待看清來人的麵容後,諸臣紛紛回神。
陸九霄行了君臣禮,斂色道:“臣陸九霄,拜見聖上。”-
散朝時已至未時,雲藏烈日,光線遊離。
陸九霄負手下階,周遭皆是諂媚奉承的官員。
“恭喜陸都尉凱旋,陸都尉首次出征便贏得如此漂亮,真真是後生可畏啊!”
“是有其父必有其子,不愧是永定侯之子。”
“陸都尉年紀輕輕便是聖上麵前的紅人,將來官途坦蕩,實乃不可限量呐。”
“將來還請陸都尉多多關照才是。”
一眾恭賀聲中,唯有一人道:“後日陸都尉大婚,提前恭賀陸都尉與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陸九霄倏地頓住腳,往人群中瞥了眼,挑眉道:“方才那話誰說的?”
一小官顫巍巍舉起手,陸九霄拍了拍他的肩,“聰明人,有前途。”
小官受寵若驚,漲紅了臉——
兩日轉瞬即逝,很快便至八月初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