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平行番外06
陸九霄這一走,整個賀府都靜了下來。
京都的日子照常,酒坊依舊熱鬨,茶樓詩情畫意,四季更迭,又至新歲。
萬和二十二年,四月十六,賀家府門外劈裡啪啦響起炮竹聲。滿京都皆知,這薛太傅家的獨女,就要與賀家長子成婚了。
一個滿腹詩情的才女,一個清風朗月的將軍,叫人一時不知羨慕誰才好。
黃昏時刻,斜陽草樹,嗩呐聲拐過七八條巷子傳到含平巷。
陸菀拍著翡苑的屋門,“阿葶,你好了沒啊?”
“來了來了。”屋門被從裡頭拉開,沈時葶才一露麵,便被陸菀拽著往外走,她嘟囔道:“再晚些就瞧不見新娘子了。”
二人結伴至大門前,恰縫花轎停下。
沈時葶覺得虎口一疼,陸菀正滿心激動地捏著她,比人家新郎官還要興奮,“快看快看,阿寧姐的衣裳好看!”
沈時葶忍著疼看過去,果然見薛寧持卻扇下了花轎,走動時偶爾露出一對畫得細長的眉毛。
她頓時揚起嘴角笑了起來。
那邊,賀忱長臂虛虛扶在新婦腰間,低聲提醒她道:“台階,看路。”
薛寧掩住笑意地應了聲。
不知怎的,隔著卻扇他似也能窺見其中笑顏,忍不住跟著抿唇笑笑。
在廳堂三拜之後,新郎官與新婦一並入了喜房。
“吱呀”一聲,屋門一闔上,外頭的嘈雜聲瞬間遠去。
賀忱握著薛寧的將她的卻扇挪開,仔細凝了眼她麵上的紅妝,隆重典雅,很是迤邐。
他給她遞了杯茶,“渴了嗎?”
薛寧接過,道:“你快去吧,賓客都在外頭等著呢。”
男人輕摩挲了下她白嫩的腕,摁著她坐在榻上,又給她拿了個軟枕墊在身後,“我很快回來。”
說實在話,他二人很少有出格的舉動,如今坐在他這榻上,她還是有點……
薛寧不自在地挪了挪位置,推他道:“快去吧。”
賀忱體貼地沒戳穿她,如她所願地出門去了。
內室一時靜了下來,榻上的人一顆心砰砰亂跳,足足飲了三杯茶才逐漸趨於平靜。
她拖著自己那身繁重的婚服站了起來,四下掃了一圈。
賀忱的屋子她不是沒進過,乾淨整潔,四處都透露著他的自持和清朗。
薛寧收回目光,摁著空蕩蕩的腹部,用了盤子裡的幾塊點心,又從他的架子上抽了本書出來,頂著沉重的鳳冠靠在床柱上。
聽著外頭的喧囂,竟是困意上頭。
薛寧這一闔眼,落入了一個長長的夢中,她眉頭緊皺,中的書被狠狠攥住,一股窒息感油然而生——
“阿寧,阿寧。”
薛寧哽咽一聲,眉頭更深。
有人握住她的小臂推了一下,“阿寧,醒醒。”
“啪”地一聲,中的書冊落地,薛寧那霧氣朦朦的明眸也隨之睜開,她怔怔地望著眼前這張臉,眨了下眼,便花了妝。
賀忱稍頓,坐下扶住她道:“怎麼了?”
“我,我夢見……”她說著便又落了兩行淚,“我做噩夢了。”
賀忱失笑,摁了摁她酒窩所在的位置,“新婚當夜做噩夢,夫人,你是多不願意嫁給我?”
可饒是這樣,都沒能逗笑薛寧。
她做的夢實在太可怕了,太令人後怕了。身著婚服的女子靠近他,握住他的臂,道:“你抱我一下。”
男人眉頭輕提,傾身將人攬進懷裡,拍了拍她的背脊道,“沒事了。”
好半響,薛寧才從夢中的境遇中抽離出來。
賀忱垂眸看她,指尖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肩頸。薛寧後知後覺地昵他一眼,忙捂住下半張臉道:“我妝是不是都哭花了!”
他輕輕笑了兩聲,帶她至桌邊飲了合巹酒,又拆了她頭頂上的鳳冠,這才叫人備了熱水。
這夜的風很清,很涼,攜著庭園的淡淡鬆香,竄進水聲潺潺的湢室。
薛寧長發散下,屈膝望著眼前的男人,低頭勾住他的一根手指,晃了兩下。
那是她做好準備了的意思。
賀忱笑著俯身親了親她的眉心,拂開她額前的發絲,“我輕點,疼了要與我說。”
薛寧點點頭。
他是真的溫柔到極致的人,就連掐都不舍得掐她,吻都不敢太重,如待一件珍貴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
唇齒纏綿中,薛寧偷偷睜了眼,看他緊閉的眸子,和纖長的眼睫。
最初,她將此人藏於心底時,覺得他是明月不可及,後來她才發現,他不是天邊碰不到的月,他是人間的暖陽,散落的光,是能落在手心背上,被感知觸及的溫度。
她有幸,讓他為之傾心而已。
察覺到她的走神,賀忱停下唇間的動作,微微退開些距離,嗓音沙啞道:“怎麼了?我弄疼你了?”
薛寧搖頭,重新環緊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