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受傷了??”
她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和藥味。
嚴凜神色冷峻,“小傷而已。”
寧嫣默默看了?他?一會兒,他?好像變了?,變的更加肅冷淩厲,像出鞘的劍,冷芒四射。
他?像以前般不苟言笑,但她本能的覺得他?現在的心情特彆?糟糕。
馮浩看了?過來,“你們認識?”
“嗯,我?們……”嚴凜剛想說什麼,一名戰士狂奔過來,“嚴營長,胡峰和方一軍的家屬來了?。”
嚴凜和馮浩的臉色都變了?,不約而同的朝外走。
寧嫣抿了?抿嘴,跟了?上去?。
還沒有走近,就?聽到女人和孩子淒厲的哭喊聲。
“峰兒啊,你年紀輕輕就?去?了?,讓我?們這些孤兒寡母可怎麼活?”
“一軍,你的孩子剛剛出生才幾天啊,你都沒有看一眼你的親生骨肉,你怎麼就?這麼狠心去?了??”
一聲聲撕心裂肺的哭喊帶著無儘的絕望和痛苦,生死兩?隔,再無相見之日的痛苦,隻有當事?人知道。
老父母失去?了?兒子,妻子失去?了?伴侶,孩子失去?了?父親,痛徹心肺。
在場的人都紅了?眼眶。
寧嫣不禁朝後退了?幾步,心口如被壓了?一塊石頭沉甸甸的。
軍人永遠衝在第一線,哪裡危險衝在哪裡,他?們是最可愛的人,他?們是英雄。
無數人歌頌英雄的偉大,讚美英雄的長存浩氣,但又有誰明白英雄家人的感受?
他?們的痛苦,他?們的絕望永遠無法感同身受。
歌頌之後,回?歸寂靜,英烈家屬又該怎麼治愈傷口?怎麼生活?
寧春華眼眶泛紅,小小聲的問道,“哪裡發生戰爭了?嗎?”
寧嫣嘴唇緊抿,她不是很清楚,隻知道那?些年大規模的戰爭屈指可數,但小規模的摩擦不斷。
摩擦就?意味著死人。
但就?算是和平年代,戍邊戰士也有傷亡,警察也有。
總有人默默的守護著我?們的國家。
嚴凜看著哭成淚人般的烈士家屬,心情說不出的沉重,“我?保證,一軍和阿峰的父母就?是我?們的父母,他?們的孩子就?是我?們的孩
子,會看護他?們長大的。”
一個骨瘦如柴的老人淚流滿麵,緊緊拽著嚴凜的手,“不不,一軍說了?,不能給部?隊添麻煩。”
另一個哭的都站不住的老人連連搖頭,“阿峰說過,當兵光榮,他?為自己是個軍人而自豪,我?們不能給他?臉上抹黑,不需要部?隊特殊照顧……”
話還沒有說完,她就?哭暈過去?,現場一片混亂。
……
醫護室門?外,嚴凜怔怔的靠在牆邊,不知站了?多久他?摸了?摸口袋,空的。
一支點著的煙遞了?過來,他?接了?過來,放在嘴邊抽了?一口,嗆著了?,咳的滿麵通紅。
馮浩一把搶過香煙,“算了?,你還是彆?抽了?,你也受了?傷。”
寧嫣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站在這邊,就?是心裡有點堵。
“你傷的很重嗎?坐下來休息一下吧。”
嚴凜眉頭緊皺,他?傷的再重,但還活著。
“方一軍,今年22歲,家中長子,家裡務農,父親殘疾,下麵還有三個未成年的弟妹,結婚兩?年,孩子剛剛出世七天。”
“胡峰,今年23歲,七歲喪父,隻有一個寡母,孩子才一歲。”
他?的語氣沉重極了?,“他?們都是我?的兵,我?沒有把他?們活著帶回?來。”
他?是在自責嗎?但他?又不是神,子彈無眼啊。
寧嫣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想了?想說道,“兩?位烈士的遺孀就?安排到醬油廠工作吧,工資38元,就?是路途太遙遠……”
這是她唯一能做的。
馮浩眼睛一亮,“遠不怕,一起就?近租個房子,她們不算20人中吧?要考核嗎?”
十幾個人擠一間,分攤一下,沒有多少錢的。
“不用,到時再分配到適合的崗位。”寧嫣已經?想好了?,實在不行就?扔去?實驗屋,幫著種菜。
有了?一份工作,就?能帶大孩子,以慰英靈。
馮浩暗鬆了?一口氣,“那?真是幫了?大忙,我?代表她們謝謝你。”
“那?倒不必,彆?動不動要180個名額就?行,差點把我?們嚇壞了?。”寧嫣對?他?沒有惡感,他?的出發點是好的,不是為自己謀私利。
再說了?,招收軍嫂,他
?們醬油廠也能得到軍隊的庇護,這是雙贏的局麵。
嚴凜皺著眉頭看了?過來,“怎麼回?事??”
馮浩有點緊張,輕聲解釋,“我?在幫軍嫂們解決就?業問題,跟本地姑娘結婚的最窘迫,娘家不能待,不夠級彆?的隻能租房子,沒有生計,生了?孩子就?更難。”
“這年頭工作不好找,一個蘿卜一個坑,跑了?好幾家國營廠都沒辦法塞人,看來看去?就?醬油廠能多招幾個人,我?就?試探了?一下,可能態度不好,我?道歉。”
他?就?沒指望全收,俗話說漫天開價,就?地還價,同樣的道理?,多說一點,機會也大點。
他?向上麵申請軍用物資,都是往高的報,上麵根據情況酌情批示,每次都不可能如願,沒辦法呀,軍費不夠。
你報少了?,批下來的更少,虧的是自己的戰士。
他?都習慣了?這樣行事?,隻盼著哪天國富民強,軍費充足,不用這麼絞儘腦汁的想辦法。
寧嫣嘴角抽了?抽,“那?您就?不怕一開口把人嚇壞了??”
馮浩發現她膽子特彆?大,什麼都敢說。
“能開廠的人還能沒有這點膽量?”
他?又沒有強迫彆?人,隻是請求,軍隊和地方是完全兩?個體係。
寧嫣跟他?聊了?幾句,發現他?就?是看著嚴肅,其實腦子靈活,挺有心思的。
“其實,這治標不治本,就?沒有考慮過自己搞個廠子?”
嚴凜不假思索的直接拒了?,“不行,我?們不能跟民爭利。”
寧嫣腦子轉的飛快,“辦法總會有的。”
一邊的寧英傑忍不住說道,“小嫣,豆腐作坊和醬油廠都是你想出來的,你主意那?麼多,幫著想一個辦法吧。”
馮浩的眼睛刷的亮了?,“寧同誌,還請幫幫忙,戰士們保家衛國,流血犧牲,得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啊。”
為了?這一樁心事?,他?每天都愁的睡不著。
寧嫣心裡有所觸動,“讓我?好好想想,我?能在附近轉轉嗎?”
”當然能。”馮浩立馬看向嚴凜,“營長,你陪寧同誌轉轉吧,這裡有我?。”
嚴凜:……
他?還是等?到家屬平安的消息,才帶著寧嫣
一行人離開。
寧春華和村支書相視一眼,表示要去?卡車上等?著,不跟著亂轉了?,這畢竟是軍營。
還把寧英傑帶走了?。
嚴凜帶著寧嫣在軍營轉了?一圈,分成兩?塊,訓練營地和家屬區。
家屬區是幾排平房,門?前有一塊地,軍嫂們在開墾,春天來了?,正是播種的季節。
她們看到兩?人,好奇的不行,咦,這不是冷麵閻王嗎?他?身邊從來沒有出現過女孩子。
一個膽子大的軍嫂王彩鳳忍不住問道,“嚴營長,這是你對?象嗎?長的真好看。”
嚴凜有些不自在,耳根子發燙,麵上依舊冷冰冰的,“不是。”
他?言簡意賅,話不多。
王彩鳳還想將自家妹子介紹給嚴營長呢,當然想問個清楚,“那?是你妹子?”
嚴凜垂下眼簾,不置可否。
寧嫣掃了?一圈,軍嫂們都穿著補丁的衣服,皮膚粗糙,氣色不大好。
就?這一個穿的不錯,氣色也好,容顏清秀。
她笑眯眯的靠近,隨意找了?一個看著樸實的軍嫂搭話,“嫂子,種什麼呢?”
吳小菊抹了?一把汗,有些氣喘,臉有些浮腫,是餓的。“種紅薯,能填飽肚子,你是城裡的姑娘吧,長的真好,我?叫吳小菊,你呢?”
寧嫣穿著一件白襯衫,米色的開衫,黑色的褲子,齊肩的頭發,一雙烏黑的眼睛很明亮,笑起來杏眼彎彎,很是討喜。
“寧嫣,寧靜的寧,嫣然一笑的嫣。”
大部?分軍嫂是農村出身,會種地,會乾家務,但字識的不多,吳小菊就?是其中之一。
“真好聽,你的衣服真漂亮,彆?弄臟了?。”
一看就?是好料子,打扮的這麼齊齊整整,斯斯文文,跟她們是兩?個世界的人。
寧嫣摸出隨身攜帶的糖果,分給軍嫂們,大家都不好意思,寧嫣就?硬塞給她們。
她們也舍不得吃,小心翼翼的放在口袋裡,準備帶回?去?給自家娃吃。
寧嫣遞了?一顆糖給嚴凜,嚴凜怔住了?,又給他?塞糖。
現場的氣氛都變了?。
哇,有人向嚴營長遞糖!還是一個小姑娘!
怎麼說呢?就?是嚴營長跟糖不搭,跟小姑娘也不搭。
大家都
以為嚴凜會冷冰冰的將人瞪回?去?,誰知,他?接過了?糖果,還吃了?!
寧嫣也剝了?一顆糖吃,她去?哪裡都會帶一把糖,求人辦事?啊,給小孩子分一分啊,都用得上。
“嫂子們都有工作嗎?”
“沒有。”大家都沒有什麼文化,找不到合適的工作,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上有老,下有小,什麼都要花錢,靠男人的工資根本不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