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太妃掉頭走了。
沈箐看了半晌,趕緊回頭看燕長庭,燕長庭仍看著魏太妃的背影,表情並看不出什麼。
隻不過回去收拾時,他動作明顯比昨夜略慢了一些。
魏太妃帶著一群人呼啦啦走了,轉身時,喝了一聲晏修,晏修隻得爬起來跟著走人。
現場空蕩蕩的,很快走乾淨了,原地就剩沈箐和燕長庭,以及那一抔黃土。
被起出來的黑漆大箱重新埋回地底,魏太妃對父兄說,她有朝一日,必要重返莊上,光明正大起出牌位,並換上紅漆。
翻起的泥地被細細撒上乾土,壓實,又撒一層,原地已經看不出痕跡了,正堂和廂房的牌位供桌也都收了起來並重新布置過,也看不出什麼了。
半舊的門扉在秋風裡“咿咿呀呀”,好像做夢一樣。
沈箐擼了一把劉海,長吐了一口氣,燕長庭側頭扯了扯嘴角,“我們回去吧。”
……
回去就是收拾東西。
不獨他們,魏太妃那邊也在整理收拾,沈箐打聽了一下,他們也是明天就離開了。
誒。
沈箐心情有點複雜,和燕長庭在默默收拾打包,他微微垂頭,動作明顯比昨夜要略慢一些。
“阿庭,咱們明天就出京畿了嗎?”
等午後的時候,張雲符簡匆匆趕到,帶來了謝英華的手信,謝英華說,京畿一帶風聲都挺緊的,已經蔓延到邊陲來了,鴟縣雖偏,但為保險計,他還是建議沈箐和燕長庭彆在鴟縣停留了,早點出京畿吧,要不去永安和賓縣的分號。
沈箐先給謝英華回了信,同意他的建議,讓他去皋京小心些,可千萬彆還沒找到人先把自己給搭進去了。
信寫好送出去,他們的東西已經收拾好了,幾個包袱就擱在方桌上,馬上就能出發。
外麵也是人馬喧囂,魏太妃那邊動作十分迅速,第一批第二批人已經先行一步了。
大約今天,魏太妃也會離開了。
晏修又過來了一趟,詢問沈箐燕長庭走的方向,沈箐說:“向東。”
當時是向東,東邊就是京畿邊界了,他們總不能往回走的。
晏修忙道:“正好!咱們也往東,不如咱們一起走一段吧!”
“……”
沈箐用膝蓋都猜到,這是晏修自己的邀請,隻不過,沈箐:“……好吧。”
都是今天下午出發,都是向東,不同路也同路了其實。
等晏修走後,關上門,沈箐回頭看坐在桌邊的燕長庭,他不知在想什麼,她坐回他身邊,兩手放在桌麵下巴再擱上去瞅他,就問他:“咱們,接下來真的就去永安和賓縣了?”
“然後,就啟程去嶺南?”
從此與中原兩彆,各不相乾了?
當沈箐這麼問他時,燕長庭仍表示:“好。”
他沉默半晌,仍堅持要去嶺南。
沈箐撓撓頭,一時也不知怎麼說,反而是燕長庭站起身,拉她,輕聲說:“好了,該走了,不走就趕不上出京畿的宿頭了。”
他提起桌上的幾個包袱,另一手拉著沈箐,起身往莊外行去,符簡連忙跟上。
三個人三匹馬,都做了偽裝了,戴上鬥笠,把包袱掛在馬鞍兩側,翻身而上。
魏太妃那邊也是,一行十數人,簡單低調,拉騾車乘駑馬,偽裝成一個小商隊,已經準備就緒。
兩行人分彆下了山,拐上驛道,彙入稀稀拉拉的車流人流,一前一後望東而去。
……
京畿界距鴟縣也就數十裡路,不遠,天入黑前就到了。
不過就是戒備十分之嚴,卡哨早就設好了,都是京軍,嚴防死守,寧縱勿枉,饒是這麼一個偏僻之地,也未見疏忽,哨卡前的人流車流已經排出很長很長一條長龍。
沈箐觀察了一會兒,搜查非常嚴格,每個人過去都得洗臉,不管男女老幼,被軍士異常粗魯潑一臉水然後用力搓,眼角顯然是重點,之後再被驅趕至關卡另一邊,女的入帳脫衣檢驗,男的就地寬衣解帶,沒有一個能例外的。
但凡有一點嫌疑,或者抗拒,立即就被拉了下去。
這種檢查,想當然通過速度非常非常之慢,所以人龍越來越長,怨聲載道,很多人直接掉頭了,實在等不了或者受不了這等委屈。
沈箐還注意到,掉頭的人都有被人觀察的,甚至驅趕到另外一邊,不許離開。
不過好在掉頭的人極多極多,而為防打草驚蛇驅趕動作比較隱蔽。
兩行人早已得訊,沒有靠近被驅趕的範圍,遠遠觀察一番後,果斷離開。
看來正常的路是沒法走了,不過沒關係,京畿界這麼大,而京軍哪怕有好幾十萬,也沒法立起人牆的。
這種方式,攔截到普通小老百姓,並不能攔截他們。
廢了點功夫,兩行人揀選一處巡搜薄弱處,直接穿山而過。
過了山界之後,天色已經黑透了。
界外的商旅途人也被截在外麵,一時人滿為患,燈流火把彙集成河。
兩行人沒有在此停駐,一路往前,一直走到半夜,到了一個叫甕鎮的地方,才停了下來。
正確的說法,是沈箐燕長庭三人停了下來。
商號在甕鎮有個不起眼的小據點,他們直接在這裡休息就可以了。
而魏太妃他們則沒有停,繼續連夜離開。
那麼,就分道揚鑣了。
沈箐三人勒停馬,那邊不由往這邊望了一眼,魏太妃唇抿得極緊,冷叱道:“還不走?!”
那十來人隻得一咬牙,聽令驅車馬離去。
車輪轆轆,那個頭戴幕僚的老婦人在眼前過去,她頭也不回,昏暗夜色裡依稀能見她挺得筆直的脊梁。
漸行漸遠,沒入黑暗,慢慢看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