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主子讓我留下來。”
然後,林橋就等到了紅纓。
沈箐壓低聲音:“你速速把查探魏氏前後的事情告訴我!快!!”
“哦哦,是這樣的,昨兒白日,主子還挺好的,就是心情有些不佳,”至於為什麼心情不好,大家都知道,是和沈箐又鬨彆扭了,“入夜主子親自前方坪山關一帶偵探,路上遇見了灰衣人!”
“灰衣人?”
“是的!”
沈箐有些屏息,她感覺自己要到關鍵了,“你說,你快說!”
“……主子將戰場交給木哥,急追而去,我們緊隨其後,不過沒多久就跟丟了,再遇見主子的時候,主子,主子渾身被大雨澆透,臉色很不對勁,唔,……失魂落魄,悲愴難言。”
林橋想了又想,最終想出了這麼兩個形容詞,“緊接著,主子回到帳內,也不換衣,卻命我們去查魏氏那邊,……”林橋看沈箐,沈箐截住:“這個我知道,你繼續說!”
“查完之後,主子佇立良久,放聲大笑,”那笑聲,林橋不會形容,反正聽著他心裡沉甸甸的難受極了,“之後,主子獨坐在帥案之後,一動不動,直到您來。”
他補充一句:“臨出征之時,原本屬下也是隨軍一起前往的,可主子,命我留下了,……”
林橋不大明白,心裡也忐忑不安,好在沈箐找到了他,他一股腦和盤托出。
沈箐卻氣炸肺了,留下陳橋做什麼?當然是告訴她這一切的!
“燕長庭!!!”
她氣死了!!
抽出懷裡那些紙箋,一頁一頁快速翻動,燕長庭的表現,轟一聲戳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她刹那將一切串聯在一起!
簡直不可思議!!
可更不可思議的是燕長庭!!!
她捏著脖子那枚小銅錢,幾乎是馬上,就想起的燕長庭最後的那句——“如果隻能二選一,你選我還是他?”
他太了解她了。
也正如她了解他!
沈箐幾乎是一猜到真相,她就立馬明白了燕長庭的意圖。
他必然是處於傷心絕望之中。
他在逼迫她,逼迫她二選一!
要麼回去,要麼選他。
他在用自己的生命做籌碼,把自己放在天平的另一邊!
沈箐簡直氣笑了。
可偏偏她知道,他是來真的。
她如果不選他,他真的就不活了。
“好啊,好啊,好你個燕長庭!!”
沈箐火燒火燎:“氣死我了!!!”
可燕長庭這一舉,確確實實將她一直鴕鳥的問題徹底擺在台麵上,並且必須馬上做出選擇。
沈箐還能怎麼辦?
好吧!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境地了,沈箐其實也沒有猶豫,她恨恨一跺腳,卻幾乎馬上就翻身上了馬,“快!快趕緊回去——”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媽媽即便不和她弟弟和解,也最多兩人漸行漸遠,有遺憾,但下半輩子誰都衣食無憂。
可燕長庭不同,他真的活不下去了。
上輩子他就橫劍自刎過一次了!
沈箐一直在猶豫,二十年的執念,沒這麼容易舍棄,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割哪邊都疼得很。
她在逃避。
逃避到今日,她終於在燕長庭的逼迫之下,做出了選擇!
“這個可惡的家夥!”
沈箐又焦又急,破口大罵,卻飛速寫了一封手書,一式兩份,讓林橋和紅纓火速往前線送,務必送到燕長庭手裡,而她手上狠狠揚鞭,膘馬箭矢一般狂奔而出。
她很怕自己趕不及啊!
戰場瞬息萬變,誰敢保證什麼。
萬一魏太妃,又萬一司馬超,一旦哪邊脫軌一點點,就唯恐兩人真的天人永隔了!
“係統,係統,你知道魏太妃在哪裡嗎?你知道嗎?哈?!”
沈箐心念急閃,一邊揚鞭,她一邊急聲追問。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抓緊時間見魏太妃一次。
……
係統告訴她,再用能量真的不夠了,沈箐重重呼了一口氣,“你用吧!不回了,不回了!!”
這句話一出,她也徹底釋然了,媽的她乾不出來給人消除記憶的事情,人不能太貪心,終究還是要有所決斷的!
行吧,就這樣吧!
“你趕緊試試,看能不能查到?”
不過沒等係統發力,胡大夫那邊卻先有了一個意外的消息。
“魏太妃那邊?”
胡大夫不笨,一直在旁聽,他也隱有所覺,他一把揪住沈箐的馬韁,“陳嬰陽昨夜來我這取過藥。”
“魏太妃病了,前些時日病的。”
胡大夫向來不多管閒事,而他醫術之精湛,核心圈子沒有人不知道,魏太妃急怒攻心吐血,當時陳嬰陽還急忙來叫過他。
胡大夫看過,心裡有些奇怪,魏太妃好好的怎麼就怒火攻心昏迷了,不過聽陳嬰陽那邊說已經去請燕長庭,他也就不管了。
他開了方子,還有一味速效填心丸,不過後者當時他手上不剩多少了,就說回頭製。
陳嬰陽昨夜是來取這個的。
“他往東邊去的。”
醫營往東。
沈箐將沈雋拜托了胡大夫,驅馬狂奔返營,如果是遠,她就不去了,但她直奔前線,本來就要穿過整個大營。
營區有留守兵馬,但總體不多,空蕩蕩的,偶見巡邏和警戒的兵馬,沈箐顧不上理會,飛速越過。
係統開足馬力,她終於在越過營區之前,搜索到了魏太妃的蹤跡。
她給了自己一刻鐘時間。
——她不僅僅想拯救燕長庭的生命,她更希望能拯救他的心。
他那麼的好,她怎願意他悲愴絕望眾叛親離之下遠走高飛?
當初是她牽手他和魏太妃的,沈箐不後悔,她希望魏太妃也彆後悔。
沈箐策馬狂奔至一處低矮的兵卒營帳區域麵前,障門前三三兩兩幾個小卒,一見了她,卻迅速精神抖擻起來,裡麵奔出一個人,不是陳嬰陽還有誰?
沈箐沒有廢話:“我要見魏太妃。”
陳嬰陽嘴巴張翕了一下,沈箐截住話頭,“我見一見她,馬上就走,我想當麵問一問她,是否真的非致燕長庭於死地不可?!”
陳嬰陽大吃一驚,沈箐淡淡道:“他知道,可他還是去了。”
哀莫大於心死,燕長庭居然把小銅錢還給她了。是的,他固然是隻剩下一個信念,不顧一切地逼迫她,但不可否認,前者也真的是其中一個重要因素。
陳嬰陽震驚抬頭。
沈箐眼眶有些發熱,她仰頭片刻,“我就問你,你放不放我進去?”
沈箐和其他人都不一樣,說起來,唯一對他們一直有過幫助,卻從來沒有求過任何回報的,隻有她一個。
她和燕長庭是不一樣。
陳嬰陽僵立片刻,最終退後一步,“……小姐,小姐情況不是很好。”
魏太妃情況確實不好,已經臥病在榻多時了,要不是外頭的大夫沒大用,陳嬰陽也不會去找胡大夫拿藥。
她年紀本來就大了,吐出一口心頭血,損傷很大,不過此刻卻是醒著的,她心中有執念,不聽到燕長庭的死訊她閉不上眼睛。
“你就這麼盼著他死嗎?”
沈箐站在門邊,魏太妃已經聽見外頭的對話了,一見簾子掀起沈箐身影出現,她掙紮坐起來,“是不是他死了,他死了嗎?”
“告訴我!他死了嗎?!”
魏太妃瘦了很多,鎖骨凸起雙頰凹陷,臉上有種不正常紅暈,眼神帶著一種焚儘一切一般的熊熊烈焰,她惡狠狠盯著沈箐,嘶聲咒罵著,厲喝著。
她仿佛又回到一開始剛被從地牢裡救出來的那個狀態。
對上這麼一個人,聯想起她半生遭遇,看著這麼一個狀態的魏太妃,沈箐實在也沒法生出多少的恨怨來。
她沉默半晌,輕輕歎了一口氣,“他死了,你真的不會後悔嗎?”
沈箐上前,打開床邊的那個匣子,晏修把魏太妃所有藥物和起居東西都收拾過來,尤其前者。
那個紅木匣子裡,有七八個青花瓷瓶,那是養榮丸子,當初在岑嶺的時候,沈箐給她爹製藥,燕長庭也讓胡大夫給魏太妃製了一份。
那時候,兩人還有點彆扭的。
再後來,虎骨膏,虎皮毯子。
祛風的膏藥。
燕長庭嘴裡不說,但每每出征回來,從不忘記去探望魏太妃。
一開始是蹭著沈箐給她爹她哥製的藥物東西,順道一起做的,後來,漸漸變成特地的了。
都是專門給魏太妃的。
祖孫兩人的感情是越來越好。
魏太妃沈箐不知道,但,“我卻知道,他是真的把你當親祖母的。”
不然,他不會這麼傷心絕望。
“他這一輩子,親緣淺薄,小時候又受過傷害,輕易不肯與人交心,但一旦真的把人放在心裡,一放就是一輩子。”
沈箐輕聲說著,說著說著她想起前世,不禁有些眼熱,她抬手捂住眼睛。
魏太妃的嘶罵詛咒漸漸停了。
沈箐也沒有多廢話,她最後隻說:“我也無權乾涉你的決定,你有權利做這一切。”
“我隻是想你抿心自問,你這麼做了,他真的死了,你,你將來真的不會後悔嗎?”
沈箐把藥瓶子放回匣子裡,和緊緊抿唇的魏太妃對視片刻,她沒有再停留,霍地轉身快步往外。
沈箐步履如風,越走越快,身後一片死般的沉寂,可就在她翻身上馬,揚鞭一揮那刻,帳內“哐當”一聲!
不知道摔倒了些什麼,魏太妃歇斯底裡的嘶喊:“啊啊啊啊啊——”
晏修衝了出來。
“沈姑娘,請留步!”
魏太妃抬目盯著門口,晏修最知她心意,立即衝了出去。
可沈箐搖搖頭:“我不回去了。”
“想怎麼做,但隨你家小姐心意罷。”
沈箐毫不猶豫轉頭,一揚鞭,膘馬長嘶一聲,疾速飆了出去!
大家都有大家的選擇。
她唯一能做到的,就是為自己的選擇負責任!
僅此而已。
現在她隻盼著自己的速度能快一點,更快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