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
中洲最東側的龍骨森林內。
顧錚大步走在最前方，看著平板電腦中的畫麵。
看到觀眾們的瘋狂嫉妒, 他的臉上露出一絲微笑。
然而, 這樣和諧美好的氣氛很快就被打破了。
“祖爺爺？”顧二少不愧是中洲最有名的人傻錢多, 他在保鏢們拚命阻止的目光中湊上前，好奇地問顧錚：“你在看什麼？”
“……”顧錚看了他一眼。
看在顧臨安的確是自己弟弟直係後代的份上, 他回答了：“彈幕。”
顧臨安自以為理解了祖爺爺的意思，他又把頭湊近了點, 指著屏幕右下角新鮮出爐的、@自己的彈幕——
“哈哈哈，八百斤的大肥豬？我會缺豬吃嗎？！天真！”
“……”
顧錚又看了他一眼。
隨後——
“鮮花開在九月裡, 我的心裡隻有你。‘我爸姓顧我很有錢’向‘主播蘇澈’扔了十個深水魚.雷。”
“土豪，這是你掉的深水魚.雷嗎？‘我爸姓顧我很有錢’向‘主播蘇澈’扔了十個深水魚.雷。”
“瞄準！發射！主播大大接住我對你深沉的愛！‘我爸姓顧我很有錢’向‘主播蘇澈’扔了十個深水魚.雷。”
“我爸姓顧我很有錢：期待八百斤【愉快】”
顧臨安：“……”
他呼吸，深呼吸, 看著屏幕右側‘我爸姓顧我很有錢’已經快要飆升到白金萌主的貢獻值，恨不得立刻跪下來抱住祖爺爺的大腿, 發出內心深處的怒吼——
祖爺爺！你不要這樣！你冷靜一點！
你知道上百萬晉江幣有多少嗎？足夠買下一條街全部的豬了！
何必吊死在一個八百斤上！
“……”
祖爺爺對曾侄孫豐富的顏藝視若無睹, 繼續瘋狂砸雷。
而保鏢……他們看著顧二少的眼神裡充滿了同情。
……
直播間內。
肖曉明並不知道自己能坐在餐桌上是借了自家養殖場的光。
他一口氣連喝了四大碗湯，也將【真香】的表情維持了整整十分鐘。
終於, 在肖曉明伸手去盛第五碗時，大黃狗不樂意了。
“汪！”
它坐在地上，前爪一推食盆，瞄了一眼肖曉明, 又瞄了一眼湯鍋。
肖曉明：“……”
他試探地伸出手, 指尖剛接觸到湯勺……
“汪汪！”
大黃狗的眼睛險惡地一眯, 張嘴就去咬藍發少年的褲腿。
肖曉明：“不！”
他那點微弱的反抗並沒有起到作用。
隻聽“撕拉——”一聲。
原本隻有一條褲管破了的紅色運動褲, 這回兩條褲管都破了。
——一邊一個狗牙印，形狀對稱，看起來居然很時髦。
“……”
“一邊兒去，彆添亂。”陳靜瑛從狗哥口中挽救了肖曉明的褲子……或許還有屁股。
她揮揮手轟開藍發少年，端起鍋，將裡麵剩下的湯一口氣全部倒進了大黃的食盆。
“狗哥，你的！”
“汪唔~”
大黃狗矜持地對陳靜瑛晃了晃尾巴尖。
——有眼色！
它埋頭，一個惡狗撲食。
“彆發呆！”陳靜瑛收了碗，揪著肖曉明的耳朵：“仔細聽蘇澈弟弟說話，正談你的事呢！”
肖曉明：“……”
他晃了一下卷毛——汪汪汪？？？
——我的事？
——關我什麼事？！
——他不是在說科學養豬嗎？
藍發少年回神，將【真香】二字從自己臉上抹去，盯著坐在餐桌對麵的蘇澈。
蘇澈一臉嚴肅。
他把陳靜瑛的平板電腦立在桌上，注視著裡麵剛剛下載的《科學養豬大全》，嚴謹而學術地和兩個小夥伴交流重點——
“豬的行為學特點與心理健康”
“飼料配比：如何為豬加強營養”
“生態豬舍的結構及設計”
“豬的36種常見流行病防治”
“半年貼膘八百斤，大神的養豬經驗”
……
等等。
“……”
眼睜睜地看著蘇澈將進度條拉到——“除了讓豬吃得又快又好之外，飼養員還應當做什麼？”，肖曉明靈光一閃，突然醒悟了“養豬”和“自己”之間的聯係。
他摸了摸吃飽喝足、撐得溜圓、一寸縫隙都沒留下的胃部。
然後——
在肖曉明的目光裡，屏幕上的“豬”字仿佛突然有了自己的意識，它們“刷刷刷”，一個接一個地躍出屏幕，跳著歡快的踢踏舞跑到蘇澈背後，撅起鼻子、卷著尾巴，衝自己發出陰險的哼哼聲。
而《科學養豬大全》中，“豬”字跑掉後留下的空白也沒有被浪費。
一個個“你”字從中憑空出現。
它們張牙舞爪，伸出又尖又細的箭頭，遙遙指向肖曉明心口，用陳靜瑛的聲音在他耳邊不斷重複道——
“如何科學養你！”
“你的行為學特點及心理健康！”
“半年貼膘八百斤，蘇澈弟弟的養你經驗！”
“除了讓你吃得又快又好之外，飼養員還應當做什麼？！”
……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你”字繞著圈在肖曉明耳邊開聯歡會，提醒著他剛剛做出了多麼丟臉的事情，還被攝像頭一五一十地拍了個正著，暴露在全體觀眾的眼皮子底下，說不定現在已經被做成表情包了。
猶如公開處刑。
肖曉明：“……”
玻璃心都要被這些“你你你”給戳碎了。
他一把推開凳子，哀怨地看了蘇澈與陳靜瑛一眼，跑了。
——不就是一口氣喝光了半鍋湯嗎？
——這能怪我嗎？還不是湯太香？！
……
蘇澈：“……”
他看向肖曉明跑掉後留下的空位。
關掉了《科學養豬大全》，蘇澈問陳靜瑛：“他為什麼突然這樣？是我總結的養豬技術有什麼錯誤嗎？”
陳靜瑛大概猜到了點端倪，不過不好在一個小夥伴麵前踢爆另一個小夥伴的自尊心，於是淡定道：“可能想多了吧，畢竟他一直這麼敏感又脆弱，有一顆水晶一樣的心。”
蘇澈：“……哦。”
他充滿憂慮地想，這麼敏感又脆弱的水晶心，怕是得放進保險箱裡供著吧？
他能把豬養好嗎？
能養到八百……算了，六百斤嗎？
不能吧。
……
綠晉江平台——
“……”
“結束了。”
“終於結束了！”
“玫瑰大哥已經去刷鍋了，看來早飯時間是真的結束了。”
“太可怕了，我簡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熬過這半個小時的！”
“ 1”
“ 2”
“ 3”
“ 10086”
“一邊在心裡默念不看不看，一邊又忍不住開嗅覺模擬器，我一定是中毒了。”
“樓上你不是一個人。”
“告訴你們一件恐怖的事情，半小時前我開著直播寫論文，等到飯點結束，發現自己寫了一頁紙的真香。”
“【真香】
【真香】【真香】【真香】
【真香】【真香】【真香】【真香】【真香】
是這樣的嗎樓上？”
“差不多吧……最可怕的是，鍋裡的湯被全部喝完的時候，我一激動，砸了鍵盤，論文被自動提交了！！！”
“……憐愛樓上。”
“樓上重修吧。”
“話彆說得那麼滿，說不定教授也在看《變形計》，手一滑，讓樓上上低分飄過了呢？”
“有道理！這就去安利！安利成功了樓上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直播間內像上麵這些平靜的、淡定的、充滿友愛的彈幕隻是少數。
由於綠晉江目前隻上架了嗅覺模擬器，萬眾期待的味覺模擬器還連影子都沒有，看得見聞得見就是吃不到，被蘑菇湯的香氣勾引到胃口大開的觀眾一怒之下，開始對官方冷嘲熱諷——
“嗬嗬。”
“給看給聞不給吃？可以的，雖然綠晉江操作一向令人窒息，但這次還是……太騷了。”
“騷斷腿。”
“一枝獨秀。”
“無fuck說。”
“跪求官方上架味覺模擬器，不管多少錢我都買，真的！救救孩子！！！”
“你們能想象嗎？自從聞到了蘇澈弟弟的蘑菇湯，我連最心愛的泡椒鳳爪味兒營養液都不想喝了！”
“這樣下去是不行的！會餓死的！真的會餓死的！”
“同情。”
“同情 1”
“同情 2”
“同情 10086”
“光是同情有什麼用？你們倒是幫忙想個辦法啊！”
“幫樓上@官方好了。@綠晉江直播平台，你有本事開全息，你有本事出來啊！彆裝作抽了不出聲，我知道你窺屏！”
“……”
“官方裝死？再來一遍。@綠晉江直播平台，你有本事開全息，你有本事出來啊！彆裝作抽了不出聲，我知道你窺屏！”
……
在觀眾們的反複@下，綠晉江平台——
一言不發，沉穩如狗。
反正被罵得多了，習慣了。擦擦口水，又是一個好網站。
改善用戶體驗是不可能改善的，這輩子都不可能改善的，隻有靠任打任罵、寵辱不驚、抗壓能力十級才能維持得了生存這樣子。
觀眾：“……”
他們的跪求沒有用，嘲諷沒有用，獻上錢包的行為更是被綠晉江無視，於是——
觀眾們憤怒了！震驚了！爆炸了！
他們怒從膽邊生，一不做二不休——
“@綠晉江直播平台，三天之內上架味覺模擬器沒商量，否則打車去總部替你淨身！”
“@綠晉江直播平台，沒有味覺模擬器，提前上架全息頭盔和全息艙也行，否則連蛋蛋一起替你淨了！”
“@綠晉江直播平台，沒jj，沒蛋蛋，綠jj隻剩一抹綠，頭頂青青草原，被終點直播壓在身下一萬年！永不翻身！”
“……”
“樓上……”
“樓上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椎心泣血、才華橫溢。”
“是個狼火沒錯了。”
……
森林裡。
“買下綠晉江需要多少錢？”顧錚突然發問。
“什麼？！”
顧錚把平板電腦翻轉過來，讓曾侄孫看上麵@自己的無數條彈幕。
“@我爸姓顧我很有錢，萬人血書，跪求逼王買下綠晉江！”
“@我爸姓顧我很有錢，綠晉江需要你的錢！不，後麵兩字刪掉！”
“@我爸姓顧我很有錢，買下綠晉江後，你就是金主、是股東、是直播間唯一的王！想噴誰就噴誰，把所有黑子全部禁言！封號！從自己的地盤叉出去！”
“@我爸姓顧我很有錢，你可以調.教綠晉江的技術小哥，要求他們每天給小媚娃的直播間換一種風格，把美顏開得blingbling。”
“@我爸姓顧我很有錢，還可以要求合作方給自己開後門，讓蘇澈弟弟用樹葉給你吹小星星。”
“@我爸姓顧我很有錢，就算想要潛.規則，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
“@我爸姓顧我很有錢，這麼多好處，逼王不考慮一發嗎？？？”
“……”
顧臨安感覺有點窒息。
他看著觀眾們發的那些消息，問祖爺爺——
“您真的相信他們這些話？？？”
——不會吧。
——這難道不是垃圾信息、病毒營銷、空頭支票嗎？
——連我都不會中招！！！
“有些心動。”祖爺爺矜持地說。
顧二少絕望了。
“為什麼？”
他睜大眼，決定死也要死個明白。
“因為這個。”
顧錚態度很好地點開了一張圖片，對曾侄孫道：“這些觀眾很有誠意，你看，他們把直播間未來的設計圖都做好發給我了。”
“這是其中最有趣的部分——人物裝扮。”
探過頭，顧臨安看到了屏幕上帶著戴著鹿角頭飾的3D小人。
顧錚伸手戳了戳那個和蘇澈有些像的小人。
小人在屏幕上轉了個圈，展示了一遍自己身上的葉子衣、葉子褲和葉子鞋，隨後頭頂冒出嫩綠色氣泡——
森林套裝！
顧錚又戳了戳3D小人的屁股。
小人害羞轉身——
“砰！”
一陣煙霧過後，他戴著星星頭飾在原地出現，月色長袍飄逸，星空刺繡唯美。
小人轉了一圈，頭頂冒出夜色般深邃的黑色氣泡，裡麵浮現月光一樣的四個字——
星月套裝！
顧錚再戳小人的肚皮。
“砰！”
這回煙霧中出現的是戴著王冠、手拿權杖、坐在王位上的小人。
金色的、閃亮的氣泡在他的頭頂閃閃發光——
王子套裝！
戳、戳、戳。
換、換、換。
砰、砰、砰。
顧錚玩得不亦樂乎。
“……”
顧臨安抬起頭，看著祖爺爺唇角浮現的神秘微笑，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我的祖爺爺……似乎有點不對勁？
他打斷了祖爺爺的換裝遊戲，問道——
“就這樣？”
“就這樣。”
“沒有其他理由？？”
“沒有。”
“不過是幾件套裝而已，您怎麼會這麼輕易就被他們收買？？？！！！”
“……”
這叫什麼話？
顧錚難以置信地看了眼侄孫，似乎不明白現在的年輕人都在想些什麼。
“這麼精致、這麼有趣的套裝還不以收買我嗎？”
他覺得曾侄孫可能是對自己有什麼誤解——
“發設計圖給我的人承諾了，隻要我買下綠晉江直播，她全年365天，每天設計一套特殊裝扮給我，主題任選、花樣豐富、不滿可改，保證不撞衫！”
顧錚戳著小人，心裡想的是蘇澈，簡直迫不及待，現在就想把這些裝扮全部給他換一遍。
顧臨安：“……”
他看著祖爺爺的表情，確認他沒有在說笑，隨後，深呼吸，絕望地抬頭看了一眼被樹葉遮擋住的天空。
密密的葉子，密密地籠罩在頭頂，讓幽靜的森林裡似乎變得更加暗無天日。
恰如顧二少此刻的心情。
他在心中呐喊。
——救命！我的祖爺爺是個熱愛換裝遊戲的祖爺爺腫麼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