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劉警長對顧錚笑了笑。
意識到正常的說法是講不過這位顧先生了，他當機立斷, 對剛剛趕到現場的兩名年輕警察道：“帶走！”
“什麼？”
警察們的身後跟著格裡芬海洋世界的專職獸醫, 她開著一輛最大號運載卡車，上麵裝著專用水箱, 裡麵是用消毒液處理過的海水。
“交給我吧。”
獸醫蹲下身檢查了一下虎鯨老爺爺的狀態，給它注射了一針止血劑和一針麻醉劑，然後指揮著吊車將老爺爺吊進水箱。
“小心一點，慢慢來, 彆碰到傷口。”
“等等！”蘇澈看著那個熟悉無比的水箱, 心中焦急。
他向前走近兩步，卻被劉警長阻止。
“我非常理解您的心情，”這位嚴肅負責的警官伸出一隻胳膊, 擋在蘇澈與虎鯨之間：“但是很抱歉, 無論這條虎鯨曾經遭遇過什麼, 作為一名執法者, 我應當依法辦事，捍衛法律的尊嚴。”
“沒有什麼能淩駕於法律之上。”
蘇澈：“……”
他看著虎鯨老爺爺，目光微凝。
像是受到凝重氣氛的感染, 在一旁好奇地探頭看虎鯨的小女孩突然“哇”的一聲大哭出來。
聲音驚醒了其餘劫後餘生的遊客，他們紛紛朝吊車的方向看過來, 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咦, 那個不是剛才救人的虎鯨嗎？它為什麼要被運走？”
“是被送去做治療嗎？”
“也是, 船都被炸成這樣, 更彆提水裡的動物了。醫生, 可一定要給它好好治病啊，我們明年還準備來格裡芬海洋世界看它！”
在蘇澈焦急的目光中，顧錚聽見觀眾們的話，突然想起了什麼。
他道：“也不是沒有……”
“什麼？”
“我說，也不是沒有辦法。”
回味了一下劉警長剛才的話——“沒有什麼能夠淩駕於法律之上”，顧錚道：“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在當年簽署的和平協議中有一項規定，如果犯罪的進化動物或人類對於自己的量刑不滿，可以提起上訴，由150名以上的陪審團進行最終裁決。”
“也可以說，這是在嚴苛的法律之外預留的一條罅隙。”
劉警長在他開口的同時低頭查詢平板電腦，果然在協議的角落裡找到了這項條款。
因為多年未曾被動用過，大多數人甚至都已經將這條補充細則給忘了。
“可以是可以，”見大家的目光看向這裡，劉警長仔細研讀了一番法律文本，無奈道：“但啟動陪審團裁決的條件也太困難了。”
“首先，參與審判的陪審團成員必須達到150名以上，而且完全由異族組成。”
也就是說，審判殺死進化動物的人類是否無罪，需要150名以上進化動物列席；審判咬死人類的進化動物是否無罪，則需要150名以上的人類。
在情感的天平上，接受審判的一方天生就處於弱勢。
“150人？”
蘇澈看了眼四周還未疏散的遊客，向他們說明情況。
周圍的遊客沒有完全聽懂麵前的少年在說什麼，但大概了解到剛才救人的那條虎鯨遭遇了危險，需要大家出手相助。
手裡拿著虎鯨玩偶的小女孩第一個站出來，掙開媽媽的手，天真地問：“我可以幫小黑嗎？”
“咋嚏。”
虎鯨老爺爺噴了口水，扭過頭，不讓自己身上的傷痕嚇到這個鼻涕妞。
——你才是小黑！
——你全家都黑！
“當然。”蘇澈拿出紙和筆，看著小女孩在本子上寫下一個認真的、歪歪扭扭的名字。
“我也來吧。”
在她身後，有了白發的老夫妻溫和道。
然後是一對年輕情侶，他們簽下了自己的名字之後，還在中間畫了個愛心秀恩愛。
有了第一個名字，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沒過多久，蘇澈捏著本子朝劉警長晃了晃：“一百五十個！”
劉警長嚴肅的臉上似乎浮現出一絲微微的笑紋。
“這還沒完，”他道：“要是隻這麼簡單就好了。”
“按照當年的規定，如果要開啟審判，必須由洲際大法官以上的執法人員提起申請，獲得來自最高院的批準才行。”
“就算遵循特殊規定提前開庭，也至少需要一名洲際大法官在場。”
“……”
已經峰回路轉的情況似乎又走到了死胡同。
每個大洲總共隻有九到十二名不等的洲際大法官，每個都是能夠獨當一麵的大人物，事務繁忙，誰會為了一隻40歲的中老年鯨魚特地過問這種小案子？
劉警長歎了口氣，對蘇澈點頭道：“你已經儘力了，蘇先生，我看還是……”
“不就是一名大法官嗎？”顧錚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話。
他在口袋裡摸摸摸，摸出一枚陳舊的黑色勳章，“很湊巧，我就是。”
劉警長：“……”
他看著那枚安靜地躺在顧錚手心，黑黢黢滿是鏽痕，還磕碰了好幾處的勳章，默默和資料裡洲際大法官宣誓就職時授予的銀底金穗天平勳章對比了一下。
完全不像。
更不委婉地說，是沒一處相像。
如果說大法官們的勳章是奢侈品店裡擺在櫥窗上閃閃發光的高定款，那顧錚的就是從垃圾堆裡掏出來的便宜貨，說是A貨都侮辱了A貨的格調。
“這個……”劉警長道。
他考慮怎麼委婉地和顧先生說自己眼睛沒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