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傑的表情慢慢地凝固了。
如果不是知道那個人已經去了很遠的地方, 再也不可能回來,他甚至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那個溫柔的人回來了。
老師沒有死, 他隻是換了個身份又回到了他們身邊。
“你還好嗎?”
“沒事, 就是手臂上受了點傷。”神無月鏡下意識地避開了夏油傑的手。
對方是精通「咒靈操術」的特級咒術師,他身上的傷究竟是不是咒靈造成的他肯定一看就能發覺不對勁。
萬一被發現附靈術式的存在, 他這次的副本任務就等於直接失敗了一半。
“神無月老師。”
是夏油傑的聲音。
神無月鏡的動作猛地一滯。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裡讓對方起了疑心,但他知道夏油傑現在隻是在試探他。
因為「神無月鏡」是在他們麵前死去的,已經死的人, 不可能複生。
“夏油老師,我的名字是風間月。”
神無月鏡冷著表情回頭看他, 眼裡流露出的神情是明顯的不悅。
“我隻是隨便喊一聲而已。”夏油傑笑起來的樣子像隻黑色的狐狸。
他迫切地注視著那雙藍紫色的眼睛,迫切想從那雙眼睛裡看到他想看到的情緒, 他想伸手摘掉這張麵具, 他想知道麵具下的人, 究竟是不是他想見許久的故人。
氣氛在一瞬間緊張到極點,劍拔弩張的架勢, 像是子彈上了膛。
神無月鏡看到那雙細長的狐狸眼的情緒, 隻覺一陣心驚肉跳。
“風間老師沒必要那麼大反應吧。”對方注視著他的眼睛一步步靠近,“還是說……”
“那就拜托夏油老師你收起你眼睛裡的情緒。”
“夏油老師, 你眼睛裡的情緒, 太明顯了。”
染著鮮血的狐麵在瞬間靠近,藍紫色的眼瞳裡屬於他的倒影驟然放大。
神無月鏡真心覺得自己這波要是不反客為主就要被這隻狐狸崽硬生生扒掉馬甲了。
夏油傑的表情一怔。
那是怎樣違和的,讓人手腳冰涼血液凝滯的眼神。
夏油傑感覺自己的心好像被什麼東西猛地捏緊,剛才那一瞬間的熟悉感在此刻蕩然無存。
神無月老師從不會用這種眼神看他。
他該是像六月的紫/陽花一樣溫暖柔和的人, 而不是像眼前這個人一樣, 渾身上下浸染著刀鋒般逼人嗜殺的冷冽。
“因為之前聽家入小姐提起過, 我大概知道你剛剛說的人是誰。”
完完全全,陌生的嗓音。
“但是夏油老師,你自己也很清楚不是嗎,我不會是那個人。”
“在來到這所學校之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會覺得我和那個人相似,或許那個人和你有頗深的淵源,但請不要把我看做那個人的影子。”
“我姓風間,不姓神無月。”
夏油傑的心在這一刻風停雪驟,泛濫的酸澀乾涸,隨之而來是荒蕪的死寂。
是啊,老師已經死了。
是他親眼看著老師下葬,又和悟一起為老師立了碑。
這明明是他親自確認過無數遍的現實。
他清楚地知道老師不會再回來了。
可事到如今,他卻因為幾句熟悉的話就輕易覺得兩個人相似。
“抱歉,是我冒犯了。”夏油傑側過頭,在彆人看不到的地方努力壓下眼裡翻騰的陰翳。
“我在風間老師身上看到了故人的影子,說了這些冒犯的話真的很抱歉,還請風間老師你,不要把這些話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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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多久,五條悟也從出差的地方趕了過來。
神無月鏡從咒胎戴天的頭顱裡拿出了兩麵宿儺的手指,本想著讓人立刻封印起來帶回高專,可五條悟卻直接把手指給了虎杖悠仁。
“沒事的,有我在。”五條悟無所謂地攤了攤手,右手的手指順勢輕輕拉下了眼罩的一角,露出的眼睛湛藍仿若星辰海洋。
“悠仁的身體已經確認過可以容納更多的手指,趁著帳還沒收回,就在這裡解決吧,就算兩麵宿儺失控我也會控製住的。”
神無月鏡表示自己並不想見到兩麵宿儺,不過既然五條悟在場的話,說不定能控製住場麵。
但事實證明,他真的不能相信他這個不靠譜的學生。
少年的麵孔在吞下特級咒物的瞬間浮現出黑色的花紋,再次睜開眼的時候整個人的氣質截然不同,就算是同一張臉也能讓人明顯感覺到這是兩個不同的人。
神無月鏡決定悄悄的找個地方縮起來。
反正現在有兩個特級咒術師在場,就算有事情也輪不到他頭上。
然而——
“我說怎麼會覺得熟悉呢。”是熟悉到讓他當場頭皮發麻PTSD發作的狗男人的聲音。
“六眼?”兩麵宿儺在看清那雙蒼藍色的眼睛後猛地露出一個誇張的笑,“不對,應該是叫蒼天之瞳才對吧。”
“據說這雙眼睛能洞穿因果,堪破假象。”
“那你能看破你的因果嗎,五條家的咒術師。”兩麵宿儺猛地衝上前,無下限術式在瞬間阻擋住攻擊。
“你大概不知道吧,禦三家的神子。”兩麵宿儺笑得肆意,“你引以為傲的這雙眼睛。”
“其實是搶來的東西——”
“啪——”一拳到肉的聲音。
神無月鏡一巴掌按在了被兩麵宿儺控製的虎杖悠仁臉上,黑藍色的咒力從他手心湧出,硬生生把出來占據身體鬨騰的兩麵宿儺給摁了回去。
你媽的,你再講!
扒一個馬甲不夠你偏偏要把另外一個馬甲的事也抖出來是吧!兩麵宿儺你本體是個長舌婦嗎!
要不是你現在占著彆人的身體,老子非把你牙齒打歪不可!
五條悟的神情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
他知道他不該聽信一個咒靈的話,但他還是不受控製地想起那個曾經與他有過一麵之緣的,白發的少年。
如果不是他親眼看見,他也不敢相信,那雙藏在漆黑符咒下,色如蒼天大海的眼睛,幾乎和六眼毫無二致。
而在他的腦海裡,那些驟然出現的記憶中,那個人眼睛的位置卻是一片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