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今以後,就請您為自己活著吧。”
“有些話,我從第一眼見到您的時候就想告訴您,但是現在看來是沒有機會了。”
“你想說什麼就說吧。”神無月鏡顫抖著抱緊懷裡逐漸冰冷的人。
他能猜到懷裡的少年想對他說什麼,因為一個人看向另一個人的目光,從不會說謊。
“說出來吧。”
無論是怎樣的話,我都願意接受。
“還是算了。”懷裡的人慢慢笑了,鮮血就這麼順著他的眼尾一滴一滴墜落。
“無法實現的願望,說出口隻會變成詛咒。”
“您是這片土地的神明,您愛的是這片土地上所有的生靈。”
“要求您獨愛我一個人的話,太過分了。”
懷裡的人氣若遊絲地笑了,伸出手似乎是想擦去他眼尾落下的淚。
“我不能像那些人一樣把您束縛在我的身邊。”
即使我曾像這樣,熱烈地仰慕著您。
那隻抬起的手,終究還是垂落在了寒風裡。
雪停了。
神無月鏡一動不動地坐在樹下,白發的少年在他懷裡慢慢停止了呼吸。
這個孩子用自己生生世世不得善終作為代價,抹去了他身上的詛咒。
他垂眸看著懷裡,已經再也不會醒來的人,眼裡就這麼慢慢流出了淚水,心口的酸澀在一刻痛得他難以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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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真的下了好大的雪。
他踉蹌著走在蒼白到幾乎辨不清方向的雪地裡,滿目慘白刺得他頭暈。
他走得跌跌撞撞,腳底流血,凍得發青的手指在乾冷的空氣中觸摸,仿佛是想伸手抓住某樣即將離開世間的東西。
“神明大人,您知道人類的愛嗎?”他還記得那人說話時微微上揚的嘴角。
繪著流雲仙鶴的羽織落在潔白的雪地裡,他仰頭望著不見星月的天空,隻覺得心如刀割。
“人會一心一意地愛上另外一個人,互相為對方而活,然後彼此相擁著死去。”
“沒關係哦,過分一點也沒關係。”他聽見自己這樣說道。
詛咒我吧。
用你愛而不得的怨恨詛咒我。
我願意背負這份來自於你的怨恨。
總好過看著你用這麼一副完全釋然無所留念的姿態在我麵前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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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形的詛咒在這一刻將他包裹,但詛咒的來源卻是他心中的執著。
天道是公平的,試圖改變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所以他封印了自己的力量封印了自己的記憶。
一次又一次,重複的轉世,他一直在尋找將那個孩子從詛咒中解脫的辦法,卻隻是在不斷地重蹈覆轍,不斷地看著那個人一次次深陷在悲慘的命運中死去。
比起愛而不得,徹底遺忘是更加可怕的懲罰。
這條他孤注一擲踏上的道路,從一開始就是無望的死途。
他知道人不同於神明,每一次轉世,那個人都不會再記得自己。
可他還是選擇一次一次奔赴而去。
成為他的老師,成為他的同僚,成為與他並肩的戰友,一次一次在命運的糾纏裡互相為對方死去。
愚蠢嗎,或許是吧。
神明不懂人類的愛情究竟是怎樣。
對於他來說,愛就是犧牲,是守護,是奉獻,是不求任何回報的付出,是屬於一個人的孤勇。
曾經的他將幾千年的光陰付諸於守護這片土地。
而現在,他想用剩餘的時光拚儘全力去愛一個人。
“我會成為你一個人的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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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無月鏡從回憶的夢境裡慢慢清醒了過來。
無數疼痛甜蜜的回憶在他腦海中落地生根,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往。
原本在他腦海裡係統模樣的光屏不見了,一直充當客服的粉兔子悄咪咪地蹲在床邊,緊張地用那雙圓溜溜的眼睛看著他。
“這是誰家的肥兔子啊?”神無月鏡笑著伸出手。
“鏡大人!我是阿律啊!” 粉兔子一個飛撲跳進他懷裡滾了一圈,“您當初開玩笑說神社的從者隻要狐狸和狛犬,蹲在神社門口哭了超久的那個就是我啊!您封印修羅鬼獄之後就消失了,我花了好大的工夫才找到您留下的意識的。”
“所以你就裝客服騙我是不是?”神無月鏡輕輕捏了捏軟綿綿的兔耳朵。
“嚶QAQ!”
“誒呀,開玩笑的啦。”神無月鏡把懷裡的肥兔子從頭rua到尾,“好久不見了,阿律。”
“嗚嗚嗚鏡大人。”粉兔子在他懷裡哭得眼淚汪汪,“大人您受苦了。”
“好啦好啦,不要哭了。”神無月鏡把粉兔子摟在懷裡揉了揉,“雖然很想和你敘舊,但現在恐怕還沒到能夠閒下來說話的時候。”
兔子阿律憑借著多年跟在自家神明大人身後當從者的經驗察覺到事情有點微妙的不對勁。
“大人您是指那個陷害您的咒靈?”
“不止。”神無月鏡微微眯了眯眼,“那個從千年之前就一直動手動腳背地裡暗算彆人的家夥,我也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更何況,他這次還占用了我轉世的身體,似乎是想通過這個打開修羅鬼獄和人間的通道。”
“可是大人您現在的狀況……”
“沒關係的。”神無月鏡說這話的時候眼裡帶著釋然,“反正我們來世還會再見麵的。”
“改變命運就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他不覺得這有多痛苦,因為他們注定生生世世都會相見。
不論結果,雙向奔赴的過程就已經足夠。
“而我現在要做的,就是幫他清除那些障礙。”
“畢竟,我可是他一個人的神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