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夜間,大家紛紛提出告辭。
裴琪卻出聲邀請宋方霓今晚住在自己的房間,反正是大床。而且,他們一男一女擠在民宿不安全。
其他人這時候都開始吃吃地笑,是笑裴琪不識趣。
梁恒波倒是什麼也沒說,等宋方霓自己做決定。
過了會,聽到女生輕輕地說“也行”。
他盯著手裡的狼人牌,感覺到內心一種克製不住的失意。
等九點多,梁恒波準備回他的廉價快捷酒店睡覺。
但獨自在路上走著走著,身後卻傳來兩聲輕輕的咳嗽。
原來宋方霓一直無聲地跟在他後麵。
梁恒波頓住腳步,詫異地看著她,宋方霓撇撇嘴:“比起裴琪,我寧願跟你住。我不喜歡她。”
他忍不住笑了:“我還以為你打算一直跟我生氣到明天。”
“我沒生氣,我就是……”她垂下頭,輕輕地看著地上的影子,“我們不見麵的時候,我會很想你。但是,我不想在想到你的時候,還想到其他女生。何況今天裴琪跟我說,當我不在你身邊,她會替我看好你。”
男生皺起眉。
“她這話是什麼意思?”他開口,眸子緩慢地收緊,不快地說,“我和她能有什麼關係?”
“我怎麼知道啊,我當時也沒理她。”
梁恒波心裡卻已經明白怎麼回事。
他走過來,拉著她的手:“你對我們的關係沒什麼好擔心的。”
“嗯。”
她的手指和他安穩地交疊著。
他頓了一下:“下一次,裴琪再跟你說這種話,你什麼也不要講,直接把我叫過來。”
梁恒波說這話時語氣很熟練,仿佛經常替人出頭似的,宋方霓噗嗤一笑,醋意倒也消了。她可不要他替自己出頭,傻死了。
但還是有一筆舊賬要清算。
“剛才的狼人殺,你是不是女巫啊?如果是的話,第二輪為什麼不用解藥救我?”
他瞟了她一眼,伸出兩根指頭夾住她鼻子。“救你?我沒殺你就很不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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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雖然在一個房間住,但單純為了看日出,什麼都沒發生。
路上還說說笑笑,但踏進房間的門,兩人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直到現在,宋方霓才覺得隱約的緊張和不安。
比起裴琪的酒店,梁恒波住的小酒店極其地簡陋,就是青旅的升級版。
兩張單人床,挨得非常近,中間有一個窄窄的床頭櫃隔開,但也就能擺一雙球鞋的距離。他們各自洗刷,誰都沒說話。
臨睡前,梁恒波拿出自己從不離身的walkman,戴上耳機。他沒脫衣服,很乾淨的白色上衣。
她後知後覺,這是這一次見麵,他第一次戴耳機。
“你在聽什麼歌?”她問。
這一次,梁恒波直接就大方把walkman遞了過來。嘖,女朋友的待遇還挺好。
但是,他耳機裡安安靜靜的,原來,什麼也沒聽。
耍人啊?
梁恒波微笑了一下,他稍微俯身,抓著她的肩頭。
這是他們見麵以來多少次的吻?數不清了,像是補償之間幾千米的距離。而且這一次,親著親著,由淺到深,他突然就把她直接壓到身下。
光線昏暗,她感覺他手的位置一下子就來到自己胸前。
外表看起來多溫文的男生,在這種事情上,都那麼……強勢。
宋方霓的心臟不顧一切地跳動著,她受了驚嚇般地就想躲,但挪動了下腿,灌鉛似的。
——這兩天爬山的後果。
氣氛升溫越快,最後被吻得除了蜷曲在他懷裡做什麼都動不了,而在最後的一條防線越過前,梁恒波才把她撥到了旁邊。
他一個翻身,迅速地去洗了個澡。
宋方霓立刻就把頭埋在被子裡,腦子裡回想著各種在專業課上看的政治紀錄片,巴黎爆炸,美國爆炸,阿富汗爆炸,伊朗爆炸,黎巴嫩爆炸。全世界都在不停歇地爆炸,猩紅色的火光,腦子攪成了一股暖熱的漿糊。
也不知過了多久,她聽到梁恒波從外麵重新走回來。
梁恒波用毛巾擦了下手腕的水,看著正蒙在被子裡繼續裝死的她,抿了抿嘴。
他拿起遙控器,準備調低空調,但按鍵應該失靈了,用力按下去,也沒什麼反應。
宋方霓在悶熱裡忍了好半天,掀開被子,接過來遙控器幫著按。
好久後,上空傳來滴滴兩聲,老舊的空調唉聲歎氣地開始吹起溫氣。
宋方霓將空調遙控器輕輕地放在床頭櫃,結果撞到了什麼,有什麼東西掉落在地。
“呃,撲克牌。”她隨口說。
聞言,梁恒波的臉稍微凹陷一下。
他責怪地說:“你這,什麼眼神?”
原來,那是床頭擺著的一盒避孕套。
一般的青旅,都會順便附帶擺的計生用品,塑料袋包的外部還寫著“冰火感受,非凡體驗”等誇張的宣傳語。
宋方霓的腦子估計剛剛被溫泉泡亂了,就把這八個字,順嘴念出來,
一抬頭,發現梁恒波正盯著她,目光和平常完全不一樣,幽深極了。
他真的瘦了很多。
宋方霓在這種注視下,臉再次燒紅到脖子上,但是內心卻不可遏製地一沉。
明天傍晚就要回上海了。
短暫的端午假期,就這麼笑笑鬨鬨地過完了一大半,等兩人再次見麵,至少是暑假,中間又隔著離彆。可是,她不滿足,想要他們更多的共同回憶。她不想要分離,她想要……他。
在這種詭異的沉默中,梁恒波的喉結動了一下,率先不自然地彆開視線。
“我先睡了。”聲音還是溫柔和緩的,“你也是。”
宋方霓看著他背對自己,在另一張床躺下。
梁恒波用儘全力閉著眼睛,雖然,他能明顯感覺到,她還坐在床上發呆。
他警告自己不要回頭。
否則,一定會出大問題。
儘管住同一間房間,梁恒波也自認有著控製力,並不會對心愛的女孩怎麼樣。可就在他這麼對自己保證的時候,他能聽見大腦另一半裡的聲音發出巨大的懷疑聲:真的嗎?真的嗎?
他極其清楚自己正想對她做什麼。他感覺自己的沉重呼吸聲,已經大得像咳嗽了。
又過了好一會。
寂靜當中,他聽到,女生用自己這輩子聽過最冷靜也最美妙的聲音說:“梁恒波,你想打撲克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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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宋方霓偶爾吃黑杏仁,都會想到他們的第一次。
比啤酒苦,比化工氰還苦,比巧克力還苦,但吃到後來是幸福和甜的,就像黑杏仁融化在嘴裡。
床頭開著燈,氳醞的光。
女生通紅的耳廓就像透明的水母,毛細血管都可見,嬌嫩地舒張和伸縮著。宋方霓的五指緊繃著,扣著他正施力的胳膊肌肉,梁恒波便停頓了一下。
他們都非常笨拙生疏。
梁恒波曾經背過摔傷了腿的梁新民回家,還扶起過雪地裡摔跤的梁小群,總覺得人體都是沉重,但是,她輕盈得像一根筷子。他曾經聽過男同學為了追女孩子做過各種蠢事,覺得無法理喻,但是,他此刻覺得自己懂了。原來,女孩子真的是用蜂蜜和奶糖做成的,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他撫摸著她的臉,問她什麼感覺。
宋方霓一直在顫抖著。
過了會,他才聽到她低聲說:“我會永遠永遠地愛你。”
宋方霓閉著眼睛,但也聽到上麵梁恒波的呼吸一下子變得急促起來了。他雙手繞過她脖子,把她從枕頭裡抱起來。
他們同時想,自己這輩子絕不會忘記黃山了。
他準備做第二次的時候,宋方霓卻突然再次開口,問他有沒有看過黃片。
“日本的那種愛情動作片。”女生還怕他不懂,解釋了一下。
雖然已經對她偶爾的出口驚人很習慣,但梁恒波還是被徹底震驚了。他回過神來,說:“我室友有不少,但我好像真沒看過。怎麼了?”
她輕聲說:“因為,你做得……蠻好的啦。”
整個親密過程中,她沒有任何不舒服,隻是覺得極其吃驚、震撼和新奇。雖然,他的溫存還非常笨拙,弄得她腿更酸了。
先是被評價吻技,隨後被評價床技,而且這評價是如此真實,童叟無欺。梁恒波的臉頓時紅得更厲害了。
從來沒有想到,此生居然徹底地敗給這個女生。也太……自由和坦誠了吧。
在她好奇的目光下,他惱火地說:“你以為自己是廚師嗎,在品菜?還’做得蠻好啦’,請問這到底是哪兒來的口音啊?你是哪裡的人啊?”
宋方霓也是緊張的。因為突然間,她就冒出了一股字正腔圓的台灣腔。
“你很奇怪耶。”梁恒波學著她,也用台灣腔回敬,“你這個女生,怎麼搞的啦。”
“那不然你想怎樣。”她也紅著臉反駁。
梁恒波什麼也沒說,封住她的唇。
這一次就沒顧忌那麼多了。
等結束的時候,梁恒波扔掉避孕套,一回頭,看到她又趴在床邊盯著他發呆。
他對今晚的情事幾乎是毫無準備,卻深深沉淪至此。忍不住心想這個女生也太大膽了吧,與此同時,又覺得非常地溫暖美好。
他被她看得不好意思,慢慢躺到她身邊,用掌心蓋住她的眼睛。
宋方霓貼在他胸口:“我下個月就回去看你,我們係放暑假放得很早的。你呢,你什麼放假?”
梁恒波習慣性地抿起唇角,心不在焉的。
沉默了幾秒,他才緩慢地說:“我也是。”
“剛剛你說的話。我也是,”他抬頭看著她的眼睛,男生身上一種有種堅定從容,在簡陋的環境裡氣勢不減,“我也愛你。而且,我不是隻會說說而已。”
其實剛剛說出“我愛你”的時候,宋方霓隱約覺得不合適。
今晚算什麼?她並不知道。
也許,隻是因為舍不得他,隻是想逃避分彆的痛苦,就……讓這一切發生了。不要低估一個女生,即使是最靦腆的女生,有時候做決定也是很果斷的。
沒有誰欠誰。
她喜歡他,很喜歡很喜歡,是那種會狂喜也會痛心的喜歡。
但是那句表白,似乎也隻是初嘗**,根本不經大腦說的情話而已。什麼是愛?她甚至不到二十歲,對愛,對責任,對世界,整個都是懵懵懂懂的。而且,還天高地厚地加了個永遠。
原本想這麼恍惚過去。
但是在梁恒波說完那句話,宋方霓卻感覺,那句表白和今晚的一切,都是在做一件對的事情。
就像齒輪合拍地交錯在一起。他們一起轉動就是理所當然的,絕對不會想有停滯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