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好久,終於遲遲地說:“當時想,歐陽家幫了我們很多,那小夥子也不錯。你得對他負責。”
“負責?”她一下子就提高聲音。
宋方霓的父親,是那種在外表看上去就樸實沉悶的男人,他被兩任老婆耳提麵命,從來不反駁也不生氣,如今被女兒高聲地質問,也不言不語。
當宋方霓銳利詢問,是否賣了之前的拆遷房,以及媽媽去世後家裡的真實負債狀況,然而,所有的話都像是撞在一堵橡皮牆上。
爸爸就像個木偶,隻會反複地說:“你看你手都傷著了,早點休息吧。”
宋方霓回到酒店房間,重重地關上門。
她躺在床上,戴上藍牙耳機,裡麵開始播放起憤怒的搖滾樂。過了會,她費力地伸直左手,從旁邊的枕頭下麵,摸出一個相框。
這是上午從梁新民那裡要過來的。
在這張照片上,自己和梁恒波挨著,這居然是他們多年裡唯一一張合影。在黃山的時候,可能是她太粗心,可能是他太低調,他們居然都沒想過要合影。
宋方霓不停地想,如果當時,梁恒波找到自己,跟她說,他們之間能不能不分手,她又會怎麼回答。如果現在,他們複合了也沒有好結果,還消耗了彼此最後的情分。又怎麼辦。
輾轉到了十二點,她始終睡不著。
142857,是梁恒波告訴她的公寓密碼。
這也也被稱為走馬燈數,它最先發現於埃及金字塔內,被譽為世界上最神奇的一串數字,因為142857在乘以1到6的時候,得到的結果還是142857這幾個數字的排列組合,隻是走馬燈數調換了位置。但乘以7,結果就會變成999999。
循環的秩序。循壞。
她耳朵裡的歌曲也在唱——
“我不想靠著施舍而度日,快樂屬於一種真實還是幻曲?耳蟲回放的感覺並不多見,因此當人們停下腳步,當人們奇怪地盯著我,我們卻輕輕地走過去,因為我們就活在夢裡……”
這是老牌搖滾樂隊金發女郎的歌曲,“夢”。
宋方霓心想,她的夢是哪裡。
她從床上坐起來。
她很鎮定地打車,去往梁恒波的小區,路上的時候,心跳非常快。
到了他的小區樓下,刷門卡,對方居然秒速按了開門,宋方霓稍微詫異,但很快跑進電梯。
剛要按門鈴,門就從內裡打開。
梁恒波微微不耐煩地伸出手,但看到宋方霓,他整個人都怔住了。
有那麼一瞬間,宋方霓聞到他公寓裡有一□□人的燒烤味。深更半夜的,梁恒波在家乾什麼呢。
“把外賣擱在門口就行。”裡麵一個甜脆的女孩子聲音催促他。
隨後,宋方霓的目光看到他身後有一個穿著套頭衫的女孩子。對方頭上有一個很可愛的熊貓發圈,戴著紅色眼鏡,拿著厚厚的紙質筆記本,坐在他的沙發上。
而在她旁邊的茶幾上,有兩聽打開且插著吸管鐵罐氣泡水。
陌生的女孩子在他家,淩晨兩點。吃著外賣。
梁恒波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他看到她的肩膀塌下去。
小鳳看到宋方霓,怔住,立馬發瘋地轉身跑到陽台上。
一個留著約翰·列儂發型的瘦瘦年輕男人,正在陽台上用梁恒波家的巨大燒烤爐,美滋滋地往玉米上刷著肉醬。
“喲,這麼快就完事了?”他隨口問。
她急切地用筆記本在他頭上敲了一下:“吃貨,趕緊出來給老子證明清白!”
小鳳老公稀裡糊塗地被拽出來,兩人就看到梁恒波和宋方霓都像兩棟靜默雕塑似地,站在門口。
“我不是梁恒波的朋友,心理醫生和患者不是朋友。我和他,純醫患關係,非常職業,非常純潔。今天半夜,他把我吵醒,說需要加急的心理輔導。本著負責的專業態度和為我自己的人身安全,我老公開車帶我來了。我老公是個鋼琴調音師,雖然沒梁恒波有錢沒他愛乾淨沒他愛洗頭還是個吃貨但我愛他一萬年。”
小鳳老公憤怒地說:“我昨天洗頭了!”
但他也趕緊解釋:“純屬誤會。咳,他倆真的就是在客廳裡純聊天,我閒著沒事,說可不可以用他家的電燒烤爐烤東西吃,然後我叫了個外賣。那個姑娘,要不然,小鳳繼續搞他們的,你過來跟我一起吃點玉米?”
宋方霓垂著頭沒說話。
梁恒波的臉色也極度蒼白。
他倆平時自己沒感覺,但是,當他們都板起臉,那一種突如其來的安靜極其駭人。
小鳳老公看出情況不妙,立刻牽著小鳳胳膊想往外走。小鳳也已經在沙發上把她的東西抱在懷裡,兩人彼此推搡著,互相使著眼色。他們很快就消失了。
四周重新安靜下來,梁恒波依舊維持著開門的姿勢,靜靜地握著門把手。
他沒看宋方霓,因為呼吸有點不正常,胸膛起伏著。他稍微往後靠在門上,宋方霓卻遞過來一個紙袋,裡麵是他之前讓她穿的舊毛衣,折疊得非常整齊,已經乾洗過了的。
梁恒波接過來。
宋方霓看著他們之間兩步的距離,她輕輕地說:“我,明天回上海。”
他什麼也沒說,這讓宋方霓感覺更糟糕了。想說的話,沒說出口的話,這已經是第二次主動找他了。她卻一次比一次害怕被拒絕。
等了好久,她艱難地說:“那麼,再見。”
梁恒波默默看著她從他身邊走過。
宋方霓按著電梯按鈕,跨進電梯,電梯門靜謐地合上。
下沉,失重感,等電梯降到了一層,像是她獨自走進了地獄。
宋方霓站在電梯裡,覺得自己渾身透著一股軟弱感,為什麼,為什麼不跟他說話。明明是想來和好的。
突然之間,旁邊的防火樓梯門被推開。
是梁恒波,他沒看到電梯裡的她,疾步往門口。
“梁恒波!”
梁恒波聽到聲音,回過頭。他的表情
宋方霓正在背後吃驚地看著他。她看到,梁恒波一手拿著外套,另一隻手握著車鑰匙,而看到她沒走,臉上的表情卻沒有絲毫放鬆。
他說:“分手後,我沒有和彆人在一起過。無論是裴琪,還是其他人。”
宋方霓還沒來及說什麼,梁恒波再說:“我當然知道,我在上海的很多做法不合適,也確實因為工作瞞了你。但宋方霓,你也應該非常清楚,我直到現在還深愛著你。”
宋方霓低下頭,用手按著嘴,梁恒波任她自己哭了一會。
他緩慢地走過來,把外套按到她懷裡,再仿佛是順便,捧起她的臉。他吸吮著她的唇和眼淚,唇齒和她相貼。
整個場景有點強迫又有點令人心碎,
梁恒波說:“我今晚問過小鳳了,她說,我有想和你結婚的這種想法並不是病態的。”他說,“上次沒成功,但我們明天就結婚吧。”
宋方霓雙手抱著他的外套,她說:“嗯。”
梁恒波點點頭,又說了遍:“結婚吧。”
她再次點點頭,什麼都沒問。
他們都沒有笑。
宋方霓鼓起勇氣,她主動摸了一下他的手,非常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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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恒波擁著宋方霓一起上樓。
梁恒波的家裡還備有消毒酒精和免洗洗手液,他洗了手,然後自己去洗了把臉,心口處還在砰砰直跳,他以為,宋方霓半夜來找自己,是說他們永遠都不可能。
他走出來的時候,宋方霓正在露台上,把小鳳老公留的烤串和水果玉米都吃了不少。
梁恒波坐在她旁邊,宋方霓就不吃了。
梁恒波看著她的吃相,輕輕地伸出手,原本以為,他是要給自己抹去唇邊的食物殘渣,就像那種很惡俗的偶像劇演的,男主角會幫女主角做的事情。
但是,他卻用微涼的掌心按住她的鼻子和嘴唇。
梁恒波的手指修長,手掌寬大,能輕鬆地按住她下半張臉,隻剩下她睜大的眼睛。
“上次在香港,你就是這樣子,所以我才沒認出你。”他說。
她眼簾微顫,很長時間說不出話,梁恒波挪開手。“繼續吃吧。”他說。
宋方霓吃完後,擦了一下嘴。然後她彆過左手,開始拉連衣裙後麵的拉鎖。梁恒波看了半天,都不知道她正在乾什麼。
直到宋方霓費力地花了半天的功夫,把裙子拉鏈褪到腰部,然後,她起身,坐到他的大腿上。
梁恒波下意識地摟緊她,當手指按住她後背赤\裸細膩的皮膚,一下子回過味來,他突然忍不住笑了,為了自己的遲鈍。他很快就把她脫光了。
食色性也。梁恒波把她抱到桌子上,她腰還是很細。他突然覺得像捧著一個獎杯,宋方霓就是他的獎杯。
宋方霓能夠明顯感覺得到,他很多習慣都沒變,而且,他很久沒有過了。
外麵太熱了,兩人的身體都是滾燙的。做到一半,差不多半個小時,她就累得不行了,梁恒波便不動了,隻是將薄唇抵在她潮濕的發間。她比少女時多了幾分豔麗和款款韻致,他覺得身上舒服極了。
他把她抱回空調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她的傷手。
宋方霓知道他不想看到血,就去自己重新消了毒,順便在裡麵泡了一個澡。等出來後,她說今晚隻想趕緊睡覺。
梁恒波深深地看著她,說:“過來。”
她便過來,躺到他身邊,然後沒一會他就靠自己結束了。她讓他去洗漱,然後兩人就麵對麵在一起睡著了,沒有再說話。
宋方霓第二天下午乘坐飛機回到上海,帶著傷手和紗布。
以及,她的左大拇指上突然多了一枚黑色戒指。正是梁恒波平常不離手的那一枚寶格麗戒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