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連的打擊,讓順治帝再也無法振作,他昔日的怯懦、狠絕、癡情都通通煙消雲散,一同消散的還有他的壯誌未酬,他對朝政的種種設想和打算。
他開始接觸佛經,想要寄情於宗教得以安慰。
這種情況越來越嚴重,皇太後察覺到,自己的兒子,大清入關後的第一個皇帝,竟有出家的念頭。
那天夜裡,福臨沒讓人跟著,自己獨自來到了側宮偏殿。
這裡的清冷如同冷宮,他曾經的皇後被廢為靜妃以後,他便再也沒來過。
宮門外,連個侍女都不曾見到。
他走近房間,孟古青正拿著針線活,自己縫補衣服。
聽見腳步聲,她抬起頭,看見了他,眸底也是一片平靜,就仿佛早知道他會來……不,是他來與不來都與她無關。
得到這個答案,福臨的心中莫名有些不是滋味。
兩人相視而坐,互相看著對方,孟古青的眸中一片平靜,心如止水。
而福臨,卻仿佛有千言萬語,眸中的感情更是複雜萬分。
他數次想要開口,竟都不知要說,能說些什麼。
最終,所有的言語化為一句話:“這些年,是朕對不住你。”
孟古青沒有答話,微垂的雙眸,仿佛應了這句話,又像從不在意過他。
福臨心中鈍痛,起身朝外走了兩步,再度頓住腳:“我要離開了,你還有什麼想要的麼?”
這話中有話,他相信她聽得懂。
她是那麼聰明,能從他的噩夢猜到他的心事,自然也明白自己說的是什麼。
孟古青開口:“皇上,臣妾沒什麼想要的。”
福臨無意中抬頭,看見了放在桌上的那盞宮燈,屋裡陳設老舊,隻有這盞宮燈,依舊嶄新的如同剛做出來的一般。應該是主人很愛惜,經常擦拭的緣故。
宮燈的琉璃上雕刻的囍字刺痛了他的眼。
他頓時無法在這久待,近乎狼狽一般的逃離了側宮。
他當初廢她的理由,是她善妒,喜奢侈。
可她這麼多年來,問他要過唯一的東西,便是這盞宮燈。
……
故事講到這裡,小菁的眼中也含著淚水,它作為這個故事的見證者,重新回想起那些往事,也不免感到傷懷。
靳木桐看著她,忍不住追問道:“那,孟古青後來怎麼樣了呢?”
她話一脫口便有些後悔,她是廢後,後來還能怎麼樣,不過就是悲慘的死去,和冷宮中的那些不知名的妃嬪一般。
小菁輕輕擦掉眼淚,緩緩說道:“後來順治帝看破紅塵,想要出家,卻被群臣反對,更被皇太後阻攔,他最終沾染天花,鬱鬱而終。死前,他曾經下了兩道密旨,一道,便是在他死後,將靜妃秘密送出宮,送她回草原,不過不得回科爾沁部,從此隻能隱姓埋名做個普通人,另一道,是給自己的兒子玄燁,囑咐玄燁善待孟古青的侄女,他的第二任科爾沁皇後。”
“你說什麼?孟古青竟然能離開皇宮,回到草原?”靳木桐驚訝道。
“嗯,這件事瞞著當時的皇太後進行,靜妃在宮中失寵多年,早就避開眾人耳目幽居深宮,假稱她死了,或是乾脆失蹤,根本無人問津。就連她那個親姑母,對此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康熙帝登基以後,前朝的宮妃都紛紛移居壽康宮,可宮中卻再也沒有靜妃這個人了。”小菁說道。
靳木桐簡直覺得難以置信:“這是真的麼?孟古青真的能被送回草原?”
小菁點點頭。
那時,紫禁城已經換了主人,八歲的玄燁登基,昔日順治的嬪妃紛紛移居壽康宮中,宮人們也都紛紛換了主子伺候。
過去伺候靜妃的侍女阿菁被安排到壽康宮伺候孝惠章皇後,也就是順治的第二任皇後。
這天夜裡,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女人,來到壽康宮後院,跟阿菁見麵。
“公主!”阿菁見到來人,輕聲驚呼。
孟古青將食指放在唇邊:“你小聲點,我不能被人發現,今天來是跟你道彆,這些年,你跟著我受罪了,這些銀子是我好不容易攢下來的,留給你在宮裡防身。”
阿菁:“不不,我不能要,公主,你這是……要去哪啊?今天最後一批太妃們移宮,我也沒看見你。”
孟古青笑了笑:“太妃?我連他皇後都不屑當,當什麼太妃,這座宮殿已經困住我太久了,我要離開了。”
阿菁微微一愣:“離開……”
身為曾經大清國的皇後,竟然還能離開?
“好了,阿菁,你以後好好跟著她,她性子軟,不會為難你的。”孟古青交代完這句,轉身便要離開。
阿菁愣在原地,這才回過神來:“公主,之前那個宮燈,你雖砸碎了,可我將它的碎片收集起來,你……還要看看嗎?”
孟古青的身影一頓,說道:“不了,我如今已經有了更重要的東西。它對我來說,再沒那麼重要。”
小菁說到這裡看著靳木桐:“我想,她說的應該是自由吧。”
靳木桐點點頭:“真沒想到,孟古青最終能回到草原,無論她回去以後過得如何,的確也比一生困在宮中好得多。”
靳木桐想起之前檢查的時候,木器修複組的同事說曾經有康熙年間的工匠試圖修複這盞宮燈,卻最終失敗,便好奇問道:“小菁,康熙年間為什麼會有工匠修複你呢?”
小菁想了想:“我一直被阿菁藏著,有一天被孝康章皇後發現了,阿菁原本以為她看見前廢後的舊物,會發火,沒想到卻讓內務府拿去嘗試修複,隻可惜我碎的太厲害了,才沒能被修複。”
孝康章皇後,孟古青的侄女,在她離開以後還能善待她的舊物,也是個心慈之人。
靳木桐在百度上查到過,孝康章皇後雖被順治冷落,沒有親生骨肉,卻待玄燁很好,成為大清曆史上最長壽的皇太後,康熙也非常孝敬這位母後皇太後。
而曾經的廢後孟古青,卻無論在史書還是宮廷記載中再沒了痕跡,她最後究竟怎樣,去了哪裡,無人知曉。
如今,隻留下了這一盞刻著囍字的宮燈,在跟人訴說著往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