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檢查好後,剛要轉身離開,卻聽見身後傳來雄渾的男聲。
“二位請留步。”
靳木桐趕緊回頭,隻見一位身穿鎧甲,頭戴頭盔的男人站在《女史箴圖》的旁邊,他身上竟有器靈的淡淡光輝。
這是從《女史箴圖》中走出的器靈?
“你是……這幅畫中的器靈?”靳木桐忍不住問道。
那個男人麵色嚴肅,站的筆直,低頭看了看《女史箴圖》,開口說道:“我不是。”
靳木桐就更疑惑了,這工作室也沒彆的文物,他很明顯就是從《女史箴圖》中出來的,為什麼說不是這幅畫的器靈呢?
祁修看著他,啟唇:“你是後來進去的?”
那男子抬頭,目光落在祁修的臉上,似乎多了幾分審視。
過了一會,他點點頭:“我是最近才進去的。我本來是一件青銅鼎,一百多年前從中國流落到了英國,那時候我就認識了他……”
他的眼眸中有幾分傷感:“他是我見過最博學最睿智的老人,我剛到大英博物館的時候,和大多數器靈一樣,傷心絕望,幾乎萬念俱灰,是文伯,耐心的開導我,跟我講了許多故事,這才讓我重新振作起來。隻可惜好景不長,他們原本不知道《女史箴圖》的價值,卻不知為何突然發現了。他們將這畫帶去,再送回來的時候……”
身材魁梧的男子說到這裡,聲音都有些發顫,甚至回憶到這一段的時候,有些不忍再繼續下去。
靳木桐和祁修都耐心的等著他繼續往下,又過了一會,那男子才終於平複了內心的心情說道:“再送回來的時候,《女史箴圖》被裁成三段,還被裁掉了題跋,文伯的狀態大受影響,他雖然從沒提過,可是我知道,他大概撐不了多久了……每到晚上,我都能聽到他壓抑的咳嗽聲,他的身體每況愈下,甚至每次展覽,都會讓他的情況更惡化一分。我十分著急,卻又一點辦法都沒有。就這麼堅持了幾十年,當時二戰爆發,博物館被迫關閉,每天都能聽見轟炸聲,博物館中的器靈們都惶惶不可終日,生怕自己一個不小心就灰飛煙滅了。可文伯不同,他明明身體狀況很差了,還每天帶我們去打聽最新戰況,他很關心同樣身處戰爭中的故鄉。”
男子伸手撫摸《女史箴圖》,嗓音帶著眷念:“很快,文伯的身體差到走不動路了,可是他還囑咐我每天去外麵替他打聽消息,我怕他擔心,總是會儘可能的打聽一些好消息。哪怕隻是一丁點好消息,他都會開心的像個孩子。其實……他原本有一次機會回國的。”
“什麼?”靳木桐十分驚訝,《女史箴圖》原本有機會回國?
男子歎口氣:“就差一點,文伯就能隨《女史箴圖》回家了,就差那麼一點……”
“到底怎麼回事?”靳木桐忍不住追問。
“那時,中國幫英國解決了緬甸的日軍,英國其實打算歸還《女史箴圖》作為謝禮的,可是他們提出讓中國選,是想要這幅《女史箴圖》呢,還是想要一架潛水艇。當時的政府麵臨兩難,他們最終還是選了潛水艇……”
男子的情緒終於崩潰,眼淚滴落到了盔甲上。
靳木桐和祁修對視一眼,是了,那時候正值二戰時期,中國急需要先進武器,和《女史箴圖》相比,一架潛水艇能解燃眉之急。可是就這樣,《女史箴圖》和祖國失之交臂。
的確,太可惜了。
“那文伯呢?他後來怎麼樣了?”祁修問道。
男子擦掉眼淚,繼續說道:“他就這麼又堅持了幾年,終於陷入沉睡當中,後來再也沒醒過。我一直守在《女史箴圖》身邊,想要守著文伯,因為當初在我最艱難的時候,是文伯陪著我度過的。最近《女史箴圖》要被送往法國,我實在是不放心,這才想儘各種辦法,也藏在畫裡跟著一起來了法國。之前你們喚我,不是我不想出來,而是我並不是屬於《女史箴圖》的器靈,無論進入和出來都很艱難,直到今天,你們給它換命紙,我才終於有機會出來。”
原來事情是這樣,靳木桐聽完文伯的故事,心中有些悵然:“那文伯呢?那依舊在畫中沉睡?我們修複《女史箴圖》他也沒醒?”
男子搖搖頭。
祁修拍了拍靳木桐的背:“器靈一旦受損,想要恢複周期很長,當初是我幸運才遇到你,否則我的結局不會比文伯更好。”
靳木桐聽得心裡一緊:“難道就沒有彆的辦法能幫到文伯了嗎?”
男子和祁修都搖頭。
祁修見她難過,安慰道:“如今我們將《女史箴圖》修複好,對於文伯的恢複應該有一定幫助,將來如果……我是說如果,能夠將這幅畫送回中國,或許文伯會因為夙願得償醒過來。”
將《女史箴圖》送回中國,也不知道還有沒有這個機會。
靳木桐感慨的說道:“當初如果政府選了讓這幅畫回國,那該多好啊……”
穿盔甲的男子卻堅決搖頭:“不對。如果是那樣的話,文伯不會開心的!他在沉睡之前說過,他最驕傲的事情便是為戰爭中的中國換了一艘潛水艇,祖國的強大遠比回歸故土重要!”
這話說得擲地有聲,靳木桐仿佛看見了一個年邁的老人,在自己生命的最後還在牽掛故土,這是華夏民族一脈相承的驕傲和責任感,她突然為自己也是一名中國人感到自豪,因為這種驕傲和責任感,也流淌在她的血液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