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格特老師, 你說的不對,中國宋代的畫並非直白的寫實,這是一種畫家表達世界的方式, 是一種……既寫實又寫意的筆墨, 這裡麵飽含了宋代文人對於這個世界的理解。”
路易.艾格特對於蘇彤的最初印象, 都是她仰著臉,認真甚至帶著點執拗地跟他辯駁的神情。
他最初隻是單純覺得頭痛, 這個中國來的女孩很較真, 和法國人的隨意甚至有些散漫有些不同。
課堂上, 他總是需要直麵來自她的質疑, 而且是不得不麵對。
他以為他早晚會煩了, 可他卻逐漸的從這樣的爭論中覺察出了樂趣。
她執著的態度, 刁鑽的角度,靈動的眼神, 狡黠的笑容,讓他覺得這樣的爭論倒是可以繼續下去。。
她, 無疑, 還是美麗的。
觀察總是畫家創作的靈感,那時候的他雖然已經在畫壇嶄露頭角, 卻感覺已經到了靈感枯竭期, 最近創作的畫作, 彆說獲得認可了, 就連他自己都有種江郎才儘的憂慮。
而蘇彤讓他突然開啟了一扇新的大門。
寫實又寫意麼?
他的筆下開始畫人物畫。
最初他從觀察她得來靈感,開始觀察自己的學生, 觀察自己學校的同事,甚至觀察家人,觀察自己。
他畫了各種各樣的人, 依舊不滿意。
直到,他畫了她。
那個給他無窮靈感的女孩。
他才終於驚覺,他竟是愛上她了!
畫家總是有著致命的浪漫,哪怕這種浪漫極度不切實際,他明知道不可以,還是一頭栽了進去。
她隻是來自中國的交換生,她隻能在法國待一年,這天他終於忍不住找她談話,希望她能夠留下來。
蘇彤笑吟吟的看著他:“我是中國人,我的家在中國。我遲早都得回去。”
路易急了:“我能教你的還有很多,你留在法國,以你的天賦一定會成名。”
蘇彤笑了笑:“繪畫隻是我的興趣愛好,回國以後我想要去文物局工作。在法國的這一年,我經常去博物館,我發現相比創作,我更喜歡那些文物。”
這話讓路易.艾格特並不意外,這一年,這女孩總是跟他爭論一些藝術史的事情,她的目光從未放在他的作品上。
這讓他曾經一度有些迷茫,不過如今他顧不得這麼多了,隻想讓她留下。
“留下,哪怕……為了我。”
他的情意已經藏不住,蘇彤臉上卻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神情,好像被拆穿了什麼似的。她滿臉通紅,又有些抱歉和羞愧。
她不該對自己的老師有那樣的心思的,是室友的調侃才讓她意識到,她對他的在意彆人都看在眼裡。
她想要引起他的關注,所以才會反複為難他。
她也知道,在這間學校,一位導師被曝出師生戀是怎樣的醜聞,更何況他還是一名已經有一定地位的畫家,她會毀了他的。
路易.艾格特以為自己的表白能讓女孩回心轉意,卻隻等來了蘇彤提前回國的消息,她托人轉給他一封信,對她這一年的打擾表示歉意,她沒有回應他的愛,隻留下了讓人傷感的告彆。
和信一起送來的,還有一張照片。
那是他告白前不久,學校組織的化裝舞會上,她的照片。
他記得,那時候,她拿著相機,讓他為她拍一張。
她身穿金絲絨麵料的旗袍,合體的裁剪顯得她的身材凹凸有致,一頭秀發盤在腦後,宛如一位從民國走來的女子。
他的眼睛裡是滿滿的驚豔,他舉起相機的那刻,她手裡拿著酒杯,臉上的笑容典雅中帶著點羞澀。他記錄下了這個瞬間。
這張照片便是他拍下的她,也記錄下了她看見他時眼中的神采。
隻是……他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隔著師生的身份,還隔著十七歲的距離。
他不該愛的。
她那麼好,那樣年輕,她逃回國是對的。
蘇彤走後,路易.艾格特便開始瘋狂的創作,他的筆下不再有彆人,隻有她。
因為無論他畫誰,畫的都是她的眼睛,靈動、含笑、充滿情意的眼睛。
他辭去了師範學院導師的工作,在家裡窩了整整三年,逐漸過得窮困潦倒,頹廢不堪,終於有一天,他從家中走出,給自己買了一張去中國的機票,他受不了這樣的生活了,他要去找她!
路易.艾格特來到中國,他沒有考慮太多,她如今是否已經結婚,是否還記得他,是否驚喜他的到來,這些都無所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