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寒風嗚號,鬥室隻有一點蠟燭,燈芯在風撞窗欞的怦怦聲中微微晃動。
兩人一動不動對視了半晌。
楊延宗伸手撫在她臉上。
不知想到什麼,他臉色明顯陰沉了很多,一雙黑色眼珠淩厲得顫人,冷冽又陰霾。
嗯,是個人都不會高興。
尤其是他這種男人。
蘇瓷感同身受,想想就堵得慌,他喵的老皇帝,就該讓他狗帶好了!
可現在他們又不能明杠找死,隻能另辟蹊徑。
楊延宗心裡很明白,非這麼行事不可,趁著老皇帝還未挑明,先下手為強,否則兩人很可能婚事難成。
不,不是很可能,是肯定!
他冷冷一笑,摘桃子?奪妻!
該是他的,除非他死了,否則誰也不能奪走!
哪怕皇帝!!
隻是非常時刻,隻能委屈她了。
楊延宗垂眸,麵龐淩厲陰沉稍斂,但那極具侵略性的眼神,不再掩飾分毫,不同在外的刻意收斂,強悍得壓迫人心,這個男人這一刻,連一根頭發絲都危險得讓膽子小的人想尖叫。
蘇瓷和他對視半晌,眨了下眼睛。
她左右看看,就在這裡嗎?不是吧彆啊啊,這裡連張椅子都沒有。
除了放棉巾衣服的高架子外,就剩一個臉盤架子了,裡頭關擱了個放著半盆冷水的黃銅臉盆,哇這也太那啥了!讓人牙疼,讓人頭禿。
不過不等她吐完槽,忽聽見外頭有響動,門簾外什麼家具被碰了一下的聲音,緊接著一個腳步聲往這邊直直行過來,蘇瓷登時心下一跳。
來的是個宮女,她提著特地去內庫監要來的桂花頭油和薔薇精油,有兩個宮女專門和一個小太監專門負責伺候蘇瓷的,小太監平時提水提食,而宮女就入屋打理伺候。
“蘇姑娘——”
年長些的宮女喊了聲,人已經行至門簾前,伸手撩起那靛藍色的緞麵簾子。
蘇瓷臥槽一聲,心提到嗓子眼,連忙一手將楊延宗撥到門一側貼牆站著,同時一個跨步上前,另一隻手趕緊接住對方的手,用巧勁順勢一壓。
蘇瓷撩起簾子,微笑:“怎麼張姑姑?”
張姑姑笑道:“蘇姑娘還沒洗麼?”她提了提手上的籃子示意,“內庫監剛到的桂花頭油,用來抿抿鬢角最好不過了,還有新出的薔薇露,這個倒進水裡洗頭洗臉能舒心安神。”
她笑著說著,就要提著籃子放進裡頭,蘇瓷哎哎趕緊將人攔住,她伸手就將籃子接過來了,“行,我放進去吧,有勞你惦記我的張姑姑。”
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雖說安排下來,但這些瑣碎東西要是沒人特地去張羅,你也見不到,可沒法生活得這麼舒心。
這兩個宮人對蘇瓷很殷勤,熱情就是夠熱情貼心的,但就是她位置不夠,尊卑感不夠強。其他倒沒什麼,就是比方恭房浴房這類地方對方也撩簾子就進來了,後麵這點,蘇瓷就不大喜歡的。
張姑姑還是要進來,笑著往前邁步:“我給你搓搓背,這大冷天的,你一個人不好使力吧?”
張姑姑圓胖圓胖的,體積得有蘇瓷一倍,力氣也大,蘇瓷被她一推一撥險些一個趔趄,她差點進來了,半邊臉露在晃動的簾子側,蘇瓷連...擋帶搡,趕緊把她擠回去:“不用不用,多大點事兒,還用人幫忙嗎?行了,我自己來就好。”
蘇瓷聲音有點強硬了,她平時也沒有讓人伺候洗漱的習慣,一向都是不願意人進來的,張姑姑倒也沒有感覺奇怪。
兩人推搡間簾子晃拂,把門邊的燭台都差點帶滅了,蘇瓷自己抄起火折,杜絕對方又殷勤說給她換蠟燭的行徑,趕緊說:“張姑姑,你給我把那身蒼綠色小葉子領纏枝紋的衣裳找出來吧,還有那件潞錦麵的銀鼠皮鬥篷,百合香不好聞,還是先前的檀香好。”
她趕緊給對方安排了一堆的活兒,天知道檀香她一點都不喜歡,第一天甚至被熏得睡不著,好不容易換了,坑爹這會自己又給換回來。
“哦哦,行,鬥篷是墨綠色那件?墨綠配小蒼綠不好看吧,要不燙那件白狐毛的?”
“你都燙燙吧,要不我等會出來試一下?”
“那行!……”
終於把這個熱情又體貼的張姑姑給打發了,蘇瓷趴在門簾縫隙裡往外瞄,張姑姑帶著小宮女白桃打開衣箱,把她說的衣服就翻出來,內室有點小,兩人就挪到小圓博古架外頭,在大圓桌上鋪上一層厚布,提了熨鬥進來,準備燒熨鬥燙衣服。
距離也不十分遠,畢竟西配殿不大,十來步上下,但幸好外頭比裡麵亮多了,看不見簾後的影子。
隔著一層薄薄的簾子有兩個人,廊下院裡宮牆內還有為數不少耳聰目明的護軍。
蘇瓷屏住呼吸,鬥室就變得格外安靜,燭台歪了,蠟淚淹沒一半的火苗,僅剩零星一點在閃爍抖動,在這個蒸汽蒸騰又昏暗的狹窄鬥室,她感覺一條手臂箍著她的腰,背後有一堵結實的胸.膛無聲貼上來。
蘇瓷回過頭,對上一雙幽深悍然的眼睛,她身體忽騰空了,被他抱起一轉身就坐到黃楊木的小方架子上。
這個架子有點高,大概比楊延宗腰部還高一些,所以,現在兩人視線是平齊的,甚至她還略高一點點,她輕輕喘氣,睜大一雙被他動作小小嚇了一下的眼睛,不忘緊緊閉上嘴巴,瞅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