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延宗眉目淡淡,轉頭立即就撕開了六王季鄴父子和諧的麵紗。
當天,六王暴怒,他就任督軍,人就在距一百餘裡的名山關附近,季鄴領了個調配物資任務過去,當天六王行轅傳出暴怒咆哮,六王一巴掌狠狠扇在季鄴臉上!
“孽子,畜生!!你大哥一房已經避居,你還要趕儘殺絕嗎?”
季堰身死,世子一房零落,而他長子已經八歲了,為防家中再度禍起蕭牆,六王把名下好幾個富饒莊子及商行店鋪等產業給了大房,讓世子夫人攜孩子們避居出去。
世子夫人去了,然後在路上遭遇山賊,嫡庶四個孩子三死一重傷。
原本查到是季堰昔年仇家七王世子季瑛所為,但誰知現在卻突然爆出,實際卻不是季瑛,而是季鄴安排的,甚至人證物證都找到了。
六王簡直暴怒,要說他說愛孩子,那也說不上,否則就不會這麼輕易手起刀落,也不會從前沒有太留意其他孩子。隻不過到底親自培養了這麼多年,養條狗也熟了,更何況是親兒子,對麵季堰和長孫感情還是有一些的,而其他孩子閒時他不大在意,但卻不代表六王連活路都不給他們留一條。
季鄴這麼狠毒,連小侄子都不放過,六王真的驚了,把六王府給了他,他其他孩子孫子真的還有活路嗎?
楊延宗直接把季鄴的底子掀了,最後的結果是季鄴沒有再回來,明麵告病,但實際上據說是被勒令閉門思過了。
他原來的公職職責隻臨時交給裘遠鳴幾人接手。
楊延宗得訊,隻冷笑一聲,毛都沒長齊,就想反坑他?做夢!
……
城頭西風凜冽,楊延宗從運糧官手裡接過最後一批糧草,和裘遠鳴交換一個眼神,後者旋即跟著同伴一起去了洗漱。
裘遠鳴就是楊延宗在六王身邊發展的暗線,兩人關係極緊密,許多六王身邊的消息楊延宗都是由此而得的。
剛才裘明遠和他說,六王氣病,他去探過,情況並不算十分好。
楊延宗垂眸,轉了轉扳指,這麼說來,六王除去他的心情該更迫切了。
他哼笑一聲,挑了挑眉。
楊延宗轉過身,疾行走出一段,剛回到營房,就迎來了童繼恩。
他這邊事情可一點都不少。
童繼恩並沒廢話,站直:“楊將軍,陛下口諭:該開始了。”
待楊延宗接過口諭起身,他才低聲道:“我們在北戎的細作傳回消息,北戎大軍停下動作,不再反攻古關口,”這點楊延宗是知道的,軍報也有,他點點頭,童繼恩繼續說:“據可靠線報,左賢王烏奢屠耆似乎在密謀著什麼,”童繼恩也蹙了蹙眉,他說出最後重點:“他很可能會再度聯絡那個叛國者。”
就是兩年多前,通敵致使中軍大亂老皇帝墜馬重傷的那個叛國奸細。
可以料想這人位置絕對不會低的。
而老皇帝這些年,一直都沒有停下過排查。
童繼恩取出一張紙,遞給楊延宗:“經過長時間的探查,目前已經鎖定,必是這幾人其中之一!”
楊延宗接過紙箋,垂眸一看,雲麾將軍陳從義;懷化將軍張楨卿;忠武侯兼督軍朱承鎮;寧國公宣威將軍黃正茂,四個嫌疑人,個個都是不是小人物。
他皺了皺眉,童繼恩一直盯著著,此時居高臨下,冷冷地提醒他:“楊將軍,可彆忘了陛下臨出京前的密召啊!”
彆以為老皇帝這麼輕易就把左衛都指揮使一職給了楊延宗,在出陽都之前,皇帝密召,他對楊延宗道:“這次,必須除去六王府四王府七王府,朕不想聽任何緣由,朕隻看結果!”
要是最終沒辦成,楊延宗隻管試著瞧。
老皇帝已經等不及了。
徐老將軍猜得一點都不錯,楊延宗是領著任務來的,老皇帝最終目的還是將通敵的帽子死死扣在三大王府尤其六王頭上,他身體每況愈下,他已經沒法等下去了!
表麵同心協力先行攘外,實際都是表象,身體、局勢使然使然,這次邊疆之行,是注定暗流洶湧有大事發生的。
楊延宗在童繼恩的虎視眈眈的盯視之下,並未推拒,隻言簡意賅道:“臣領旨,必全力以赴!”
“很好!”
“灑家不妨再提點楊將軍一句,固然得全力以赴,隻這回卻是必須成事的!”不成的話,楊延宗這把刀也該廢了。
他附耳給楊延宗說了幾個人名,讓楊延宗必要時可以向這些人對暗號尋求支援,之後童繼恩並未久留,丟下一本裝幌子的公文,匆匆離去,他這還是第一次來找楊延宗,就是未免惹人疑心。
童繼恩一去,楊延宗臉上表情就變了,變得淡淡,卻不再為難凝重。
沒什麼好為難的。
如今這局勢,六王府恰好也不容他了,也是時候脫離出來了。
根本不需要選擇。
六王要除他?行,那就看看究竟是鹿死誰手罷。
楊延宗停了停,送童繼恩出去,一路送到城頭邊,後者匆匆走了,而他餘光一動,卻在城垛拐角處看見季元昊。
季元昊踱步出來,兩人並肩而行,季元昊似笑非笑揶揄:“楊將軍看來領了個好任務啊。”
大家都是聰明人,既然猜到也就不說廢話了,楊延宗笑笑,一轉回了夜值的營房,他挑了挑燈芯,隨手將剛才童繼恩給他的那張紙遞給季元昊。
季元昊接過瞥了眼,挑挑眉。
“怎麼?有興趣嗎?”
楊延宗淡淡笑了下:“這可是個好機會。”
季元昊雖然沒有蹚進老皇帝這渾水,但他要扳倒四王府獨立,這確實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兩人對視一眼,季元昊挑眉:“茶都不上一杯嗎?”
楊延宗吩咐一句,阿照上了兩杯茶。
兩人端起茶盞,抬眉瞥一眼對方,旋即以茶代酒,舉了舉,一飲而儘。
再度達成合作協議。
……
夜色漸漸深了,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可真不少,而且都大,但當楊延宗回到兩人起居的營房,看見窗紗瀉出的一片暖黃的時候,他眉宇冷硬褪去,神色變得柔和起來。
他推門而入,蘇瓷已經洗完澡了,正拎著那個已經不怎麼亮的小燈籠在轉來轉去。
他笑了下:“你喜歡,改天再弄過就是了。”
這個燈籠本來是人家不要的,褪去熒光之後顯得破破舊舊的,他隨手接過來,擱在一邊,又讓她洗手。
阿照剛送了水進來,他就在鬆袖口洗手洗臉,她過去搗亂,洗了一通把水弄撒一地。
她笑嘻嘻地說:“我不要這個,你快告訴我,這兩天有什麼事嗎?”她賊頭賊腦,小聲比比:“是老皇帝嗎?”
楊延宗一回來,就取出幾張紙放在燈芯燒了,她被鞋子絆了一下,沒趕上看。
楊延宗洗乾淨手臉,把外衣換了,他坐在方桌的一角上,斜倚靠牆把蘇瓷抱在懷裡,摸了摸她嫩白的臉頰,“你想知道什麼,我都不瞞你。”
這話聲音不高,他嗓子還沒徹底恢複,有點沙啞,此時放低聲音說話,自有一種成熟男性特有的沙啞磁性,輕描淡寫說來,卻像是很認真的,這語義分量也夠沉甸甸的。
蘇瓷被他噴出的熱氣和磁性弄得耳廓一熱,哇哇,不得了啊,這糖衣好厲害啊!
她被自己的心裡旁白弄得笑了起來,哧哧兩聲笑得前仰後合。
不過蘇瓷很快知道接著還有更厲害的,楊延宗用實際行動告訴她,他不是一時興起開玩笑的,他還挺真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