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徑府邸,季元昊匆匆回府一趟,他沒有父母但還有兄弟和幾個小的孩子,匆匆叮囑幾句,以及接連下了多道給關內外情報線的命令。
他和楊延宗直覺,那些人是怕是離開陽都範圍了。
季元昊匆匆說完掉頭就走,季承檀急忙追上來,“哥,我也去!”
“我擔心嫂嫂還有穆兒。”
擔心任氏和侄兒是真的,畢竟任氏確實當得起長嫂如母,他和大侄兒感情也一向不錯,但擔心這二人的同時,他心裡更焦灼另一個人。
一年多的時間,季承檀變了很多,當了差經曆事多了,少了那種天真的書生意氣,人沉穩了很多,他也漸漸明白自己過往那些行為給心上人帶來的是什麼,所以他之後都忍著從沒找過她。
隻除了這次,大驚失色,心如火燒,他實在沒法安坐在家裡等著了。
季元昊想了想,“成,那你也去。”
他吩咐心腹許成,“盯好家裡,凡有敢鬨事的,不管是誰,一律三十脊杖關進柴房!”
他掉頭,率一眾心腹親衛和季承檀匆匆就出門去了。
……
楊延宗和季元昊的直覺非常正確,兩人都不約而同加大對陽都北邊界的搜索,真可謂掘地三尺費儘心思,最後終於被他們在北界通往北疆的必經之道渠容道成功找到了一點線索。
據有個店鋪夥計說,當天有個小商隊停在門前買包子,人不多,包子買的卻不少(因著這片繁華,店鋪林立,隨吃隨買完全沒有問題的,所以一般沒有人備乾糧,這麼冷的天有熱包子不吃啃冷饅頭不是有毛病嗎),夥計詫異,就抬頭特地看了一眼,卻發現這夥小商隊有點古怪,第一輛車的人全部下來了,但第二輛車卻一個人都不見下來,並且第一輛車的人若有似無呈防衛狀站在第二輛車前後左右。
夥計抬頭時,正好有風揚起車簾,雖然車夫馬上壓回去了,但夥計眼尖還是看到一角絳紫色帶茶邊的裙擺。
——任氏當天出門,穿的正是絳紫色的襖裙,邊緣一圈黑茶色的纏枝紋。
另外據那夥計回憶,車上好像不止一個人,他猜起碼得有兩三個,他晃眼似乎還看見紫裙底下壓著半隻小小的女式尖頭鹿皮靴。
蘇瓷秋冬素來穿短靴,她回綏平那天穿的就是一雙簇新的小鹿皮靴子,這楊延宗親眼見的,他還清晰記得當天她沿著廊道漸行漸遠的塔塔輕快腳步聲。
楊延宗季元昊一行立即急追而去!
遁著那夥計給的線索,一路找一路追,一直追到北疆大通範原一帶,此時,已經毗鄰關門了。
他們速度很快,幾乎是和那夥人前後腳抵達範原的,並且更重要的是,他們得了老皇帝便宜行事的旨意,追出渠容道之前,第一時間已經傳令全線封鎖北疆各個關門,任何人等不許進出。
率先截斷那夥人的出關通道!
緊接著,立即通曉當地官府,撒開人手搜索!
關門一封,對方肯定是被驚動了,既然如此,他們就必須搶時間了。
明暗排查立即就開始了。
可惜的是,線索到範原就斷了,對方似乎察覺了什麼,立即就換了車和裝束,一下子消失了。
目前能確認的是對方應該就藏匿在範原,但範原很大,三城十七鄉,鎮甸無數,毗鄰關門非常繁華,給他們的尋找帶來了很大的難度。
但不管多難,還是的立馬找。
好不容易才得些曙光,楊延宗季元昊等人按下焦慮打起精神,一掃連日奔波不歇的疲憊,將所有精力投入到明暗的搜索排查中。
……
與好不容易收獲線索的楊延宗方相比,北戎這邊,氣氛卻有壓抑凝重得多了。
蘇瓷在連續啃了七八天的冷饅頭冷包子之後,她感覺自己越來越接近北疆了。
然而更讓人糟心的是,之前偷襲她和她纏鬥間掉下河的那批北戎細作和這夥以“彭老大”為首的漁貨販子細作彙合了,也不對,彭老大他們已經不是魚販子了,搖身一變成了商人了。
北戎的細作網真不小啊,為了她們三個意外得來的肉票,恐怕連潛伏多年的細作網都給用上了。
蘇瓷心裡還在想些雜七雜八的,車簾子一撩,一個有點熟悉的麵孔探頭進來看了看她們,點點頭,很滿意,接著他特地指了指蘇瓷:“這女的很狡猾,得多注意些。”
蘇瓷:“……”
她想起來了,這個就是被她撒了一把黃土進眼睛的那個北戎人。
不過,這群該死的北戎人也沒能得意很久,因為馬上他們就得到消息,關門封鎖!
不但官府,民間也掀起一股北戎細作的熱議,據說這群該死的北戎細作突襲了陽都高官車隊,並擄走了幾名家屬,所以暫時封鎖關門,凡提供有效線索者,賞千金!
外麵熱議紛紛,不但關門封鎖,城內外都設了卡嚴搜,萬幸的是,他們留了個心眼,沒急著馬上出關,目前落腳的據點是在一處鄉野村鎮,不在範原中心。
“怎麼辦?關門鎖了!”
“再這麼下去,隻怕嚴搜要不了幾天就會波及這邊了。”
“走?”
“彆急,此時一動不如一靜,蓋葷你先去聯係一下固鄉、琿金、石嘴山那邊的據點,看他們那邊怎麼樣?還有,探一下城裡什麼情況,……”
彭老大推開一線的門扉,盯了外頭半晌,低聲吩咐。
他們說的是北戎語,嘰裡咕嚕的,語速又快,蘇瓷根本聽不明白他們說的是什麼,不過還好有小少年季子穆,他的課業居然包括一些簡單的北戎語,小少年附在牆邊仔細聽了一陣,再回頭小聲複述一遍。
就和蘇瓷猜的大同小異,“不行,咱們得趕緊想個辦法脫身了。”
這是她們被關進這處小柴房的第二天了,堵嘴的布和手上的綁繩被她們仨蹭了一天,互相幫助好不容易才剛剛扯脫的。
蘇瓷側耳傾聽一下,柴房外頭是院子,院子守的人可不少啊。
她眼睛轉了轉,側耳傾聽一下另一邊牆外,招呼季子穆和任氏幫一幫她,任氏看風,貼著牆屏息聽著,一邊緊張盯著他們倆。
小少年季子穆蹲了馬步,她爬到他背上,墊著腳,湊到頭頂那扇巴掌大的天窗。
一看,外頭果然是大街!
不過隔著片院子的,院子不寬,也就一米多點,這邊的建築大都會在大門外加建一圈院子,不過這房子臨街,加不了多少,就長條狀的加了一米多,靠牆堆著些農具雜物,圍牆外就是大街了,蘇瓷跟前這個氣窗,剛好比圍牆高一點,她看到大街了。
這應該是個鄉鎮,不大,也不怎麼繁榮,大街上人不算很多,推車的,擔擔的,正值午後,零零星星的。
但蘇瓷這柴房和主屋是並排的,也就是左手邊過去十來米,就是大門了,院牆內的正屋門前,還守著兩個持刀的北戎人。
她不能喊了,喊了,固然外頭的人知道這裡有問題,可不等楊延宗他們趕過來,她們就該被人轉移了。
甚至危急關頭,還有可能撕票。
要怎麼樣,才能製造逃跑機會呢?
蘇瓷心念一轉,計上心頭,她招手,讓任氏撿些趁手又不大的重柴給她,最好能找到石頭,有石頭最好。
任氏趕緊趴在柴草堆裡小心扒拉一通,先是找到了兩塊柴疙瘩,挺墜手的,扒拉到最後,還在堵鼠洞的地方找到了兩塊拳頭大的圓石,她趕緊撿起來給蘇瓷。
柴房裡黑漆漆的,三人的形容,到了現在已經十分狼狽了,衣裳濕了都是在身上乾透的,蓬頭垢麵,小少年季子穆還在抽條身材單薄得很,他頂著蘇瓷在背上站著時間長了,臉都憋得有些紅,但他沒吭聲努力半俯身站著。
任氏心疼兒子,但也隻摸摸他的腦袋,季子穆用力點頭,告訴母親自己沒事,任氏也點點頭,趕緊回到門邊趴著小心傾聽。
蘇瓷在氣窗趴了很久,久到她的腳都很疼了,那個該死的北戎人提醒過彭老大之後,後者隨手抓著她們三人的腳一擰,不輕不重,畢竟也怕她們病了麻煩,但三人的腳卻崴了,饒是蘇瓷會醫,但到現在也沒好全。
時間一長,哪怕她避重就輕,也開始疼了。
但功夫不負有心人,蘇瓷終於等到了!
她遠遠看到一個提鷹駕犬,前頭兩條大黑狗開道,身後十幾個仆役打手呼喝跟隨的中年男人從街尾儘頭那家飯店走出來——她重點目標一直都是這家飯店。
此人明顯是個鄉霸,小兒掌櫃殷勤送出,路上行人紛紛躲閃走避,兩條惡犬汪汪汪一路前衝,這人大搖大擺往這邊行過來。
蘇瓷屏息等著,眼不錯盯著這個人,而餘光一直小心關注著左手邊十數米的門口。
終於,那人越走越近,進入她的攻擊範圍,而守門麵對她這邊的那人低頭提了提靴子那一瞬!
“啪!啪!!”
蘇瓷手又快又準,扔出一塊拳頭大的圓石!還嫌不夠,使勁又扔了一塊,這一前一後的兩塊石頭,狠狠地砸在那人額頭和眼窩裡,勁非常大!那人額頭一下子就見血了,他慘叫一聲捂住傷口一側頭,迎麵又一塊,差點砸中左眼,他趕緊一偏頭,險險擦著眼尾過去了。
媽的!!!
此人勃然大怒:“誰,是誰?出來,找死是不是?!!!”
“哐當”一聲!!院門被踹開,這一行十數精壯打手並兩條惡犬汪汪汪地衝進來,咆哮聲暴起,正屋那邊瞬間就亂起來了。
院子裡的人聞聲跑過去大半,論身手,這鄉霸底下人雖多但北戎這邊是渾然不懼的,但問題是他們是細作,且這還是個窩藏人質的重要窩點,一開始不明所以,急忙迎上前,誰知兜頭就是一個大耳刮子,一口濃痰呸在臉上,那兩頭惡犬進來就咬人,瘋了一樣,彭老大忍了又忍,才勉強忍住問什麼事。
“你媽媽的還敢問!”又一記耳光!
前頭亂哄哄的,後院清空大半,就剩柴房門口還守著一個人,這人也蹙眉抬頭往正屋望去,不想他身後殘舊的柴房門卻悄悄拉開一點縫隙,伸出來一雙手。
院子裡人之所以走的挺放心,除了他們女的女小的小還被綁著,更重要是這柴房門還帶鎖的,用一條粗鐵鏈圈住門環,插上黃銅鎖頭,鑰匙隻有一條,彭老大隨身帶著。
可蘇瓷十分多才多藝,她還會一點開鎖。
從小少年的背下來後,她趕緊撿起任氏精挑細選出來的兩塊板型木片和搓手的草繩往自己左腳踝左右一夾綁上打好夾板,任氏和季子穆如法炮製,蘇瓷踢了踢鞋底機括,鞋尖“鋥”地彈出一個小尖刃來,不大,畢竟鞋底厚度有限,這是她突發奇想然後楊延宗特地命人給她製的,可拆卸,拆下來是一個非常袖珍的匕首形小尖刃,一個中指長,兩指寬。
蘇瓷把尖刃拆下來,飛快取下任氏頭上她早就看好的一枚累絲銀珠花,用尖刃一剔一切,飛快弄下了一段銀絲來。
蘇瓷高中的時候,有一段時間特地喜歡早到,班裡好幾個這樣的人,那時候教室的門是那種老式的黃銅鎖,太早了還沒開,有個男生就會用一截細長的鐵絲,捅一捅就開了,然後他們就可以進去坐了。
蘇瓷這人好奇心略重,圍觀了好幾次,興致勃勃表示想學,她漂亮有趣,男生很樂意教她,於是就很耐心說解了竅門,這個過程中還展示了他鑽研的好多種鎖的開法。
不過開鎖二人組沒折騰多久,就被老師發現了,還挨了一頓批評請了家長。
扯遠了,反正吧,這個上學時窮極無聊涉及過的小技術,沒想到居然還有再派上用途的一天,看來還是老祖宗說得對,技多不壓身啊!
蘇瓷小心翼翼無聲拉開門,從縫隙裡伸出手,把銀絲伸進鎖孔裡,身後舉著大柴木棒的任氏和季子穆緊張得屏住呼吸。
蘇瓷戳了大概有三四秒,她很快找到那個點了,她等了等,正當的狗叫汪汪汪狂吠起來的時候,她果斷往下一戳!
“啪”很輕微的一聲,黃銅鎖掉在她手心裡,她往身後一遞,放輕動作,一圈圈無聲把鎖鏈取下來。
身後的柴房門就這麼突然無聲打開,守門那人隱約覺得不大對的樣子,他頓了頓,回頭望了一眼,一條大棒狠狠地砸在他的後腦勺上!緊接著蘇瓷像隻小豹子一樣撲上來,在對方喊出聲一身,小尖刃狠狠往對方咽喉一戳!
季子穆死死壓著他,捂住他的嘴巴,並用身體及時墊住掉下來的刀!
三人七手八腳,飛快把這人拖進去,掩上門,飛快往屋角後的圍牆奔去。
心怦怦跳得很快,他們不敢跑後門,後門在正屋能一眼看見的!三人繞到柴房側的圍牆邊,正好!這裡有七八捆臨時拖出來的木柴,正好用來踮腳!
三人趕緊跳上去,互相幫助,連攀帶爬,從圍牆頂上一跳下去。
顛了一下左腳,蘇瓷疼得齜了齜牙,但還是趕緊拔腿就跑!
可惜,這第一次逃跑並不順利。
幾乎是三人一跳下圍牆的時候,正屋有人探頭出來往這邊一看,立即就發現守門的人不見了,衝過來一腳踹開柴房門!
“不好,人跑了!!”
混亂中一聲暴喝,彭老大當即提刀,一刀把那鄉霸的腦袋砍下來了!
“找死!”
“嘭”一聲屋門關上,早已忍無可忍的北戎人直接把那兩條惡犬和十幾個打手都一刀殺了。
彭老大已率人掉頭急追!
蘇瓷三人跑得很快,衝到巷子儘頭,她猛一拐彎,順便對屋裡端著盤碗往外走的婦人說:“我們就是那高官眷屬,趕緊去範原城報訊!!”
她聲音還挺大,語調極急促,末了誰知那個婦人竟然把盤碗往地上一砸,抽出匕首敏捷向她撲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