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屏息盯著。
商隊越來越近,終於能勉強看清隊中人馬的身形,季元昊一眼就認出來了,“是季霖!!”
真的是季霖啊!!
季元昊不認得誰,他都不可能認不出季霖,哪怕對方此刻滿臉絡腮胡一臉落拓,但季元昊還是第一眼就將人辨認出來了!
他大喜過望,好!很快,非常好!
“準備,就位!一等此二人抵達黃羊峽,立即展開圍殲!必須要將楊延宗季霖擊斃於此!!”
這次斬首行動,季元昊足足安排了六七百人,目前全部伏於外圍,金絲網、箭陣、毒鏢、絆馬索、袖弩等等等等,隻等待季元昊一聲令下,這兩撥人將必死無疑!!
季元昊看清季霖,以及揮手,“退!”
而此時,斷斷不能驚擾了這二人,讓他們繼續走,一直進入伏擊圈核心位置!
晨光微熹,一縷金色的陽光照射在沉寂了一宿的山區之中,不但讓季元昊看清了季霖,也讓楊延宗那邊的人終於望清了晨光中季元昊的臉。
兩人長長吐了一口氣!
眼見主子率著同伴們越走越深,他們是心急如焚啊,好在,好在,還不算太晚!
兩人對視一眼,目光毅然,一伸手就取出了懷裡的響箭!
……
“嘭”一聲,晨早的山麓叢林之中,驟然升空爆起一朵巨大的豔藍焰花!
幾乎是馬上,楊延宗大喝:“撤!過橋,快!!!”
他一蹬馬鞍,直接縱身而起,一掠直奔百來丈外的一座吊橋!
他身後阿康等人如出一轍緊隨其後!!
——前方是峽穀,楊延宗是特地選的峽穀,這峽穀每隔十來裡有一座吊橋,身後幽幽黝色的山林如同一頭蟄伏的巨獸,他這樣真的非常冒險,而成功越過吊橋是他們一行才有幾分順利脫身希望!
“我艸!”
季霖直接爆了粗,楊延宗這麼突兀一動,他瞬間就明白過來了!
與此同時,幾乎是楊延宗動作的瞬間!後方遠處山林突然大動,索索之聲不絕,四方八麵,季元昊厲喝:“上!!”
“殺,追上去,務必全殲!!”
變化來得驟不及防!但很明顯,楊延宗察覺埋伏,季元昊當即下令衝上去:“殺一個,賞金一千!!斬二賊首者,賜金二千,封侯爵!!凡有犧牲者,家人三倍賞賜!!!”
“快,去!!”
季元昊厲喝聲高得破了音,他親自提刀火速往前急追!!
追兵來得極快,“嗖嗖嗖”毒鏢箭矢破空之聲不絕,處於殿後位置的季霖破口大罵:“楊延宗,我艸你全家啊!!!”
季霖反應也超級快,幾乎是楊延宗一動同時,他就立馬下令緊隨其後直奔吊橋了。
兩撥人一前一後飛掠而上,速度非常之快,衝到吊橋一半,季元昊那邊的人已經跟著衝上橋麵了,楊延宗腳下不停,驟然回身,手臂一抬,“嗖嗖嗖”連續三支袖箭射出!
精鐵袖箭已繃至最遠射程,但力道依舊強勁,“篤篤篤”全部正中橋下主鉤索,“格拉”一聲,一條主索當場被射斷了!
這邊“繃”一聲,受力不均,幾乎是馬上另一邊的勾索也被拉垮了,“格拉拉——”“膨隆!”整座吊橋斷開,呼啦啦撞向另外一邊崖壁。
正急速飛掠在橋麵上的所有人當場失重,但楊延宗那邊早有準備,立即一拉繩索,一扯,往上急掠!
季霖那邊反應慢了一拍,好幾個人掉了下去,慘叫一聲墜入深不見底的湍急峽河,好在其他人都抓緊了,急忙往上攀!
以為這就完了?
還遠沒有!!
季元昊刹停在吊橋邊,恨極,厲喝:“放訊!快!!!”
他立即掉頭,率人往上遊的最近的一座吊橋飛掠而去!!
一支信號箭立馬射上半空,“嘭”地爆開!!
季元昊誌在必得,埋伏的人手可不僅僅隻分布在左岸,另一半在右岸。
本來抵達上遊黃羊峽之後,會左右夾擊的,但現在左岸被暫時截斷,還有右岸的一半將近三百人。
依然敵眾我寡!!
更重要的是,季元昊來之前還密令了距離紅嶺最近的渠原駐軍。渠原駐軍三萬,都是季元昊的人。為防驚動楊延宗,他事前肯定不會動,但一旦確定季霖出現與楊延宗秘密會麵之後,就會有快馬直奔渠原,持金令召出渠原駐軍。
渠原騎兵有五千,步兵兩萬五,騎兵速度極快,兩個時辰可抵,步兵慢些,也日落前必至!
所以,楊延宗時間是很緊迫的,他必須在兩個時辰之內突圍成功,不然的話,就真的脫不了身了。
季霖恨極,破口大罵,但此時此刻,卻不得不和楊延宗聯手,兩撥人馬合二為一,往西急衝,但很快就被追兵綴上來了!
情況並不好啊,敵眾我寡,而季元昊真心不是一盞省油的燈,他的手下暗衛親兵大小高手傾巢而出,而竭儘全力要成功斬首的。
幾番纏鬥,時間越拖越長,季霖恨道:“你有什麼手段,趕緊使出來啊!”
一身血跡,長刀都卷了刃,遍地血腥殘肢,但對手悍不畏死,前仆後繼,他們最後還是被包圍在一處穀底的。
一時之間,上方不敢下來,樹深林密,飛鏢毒箭也使不上力,可前後出口和左右山梁都堵住了。
季霖看得出來,楊延宗不是胡奔亂走的,他似乎是有特定目標路線的。
季霖一邊撕下內衣給自己包紮傷口,一邊忍住破口大罵,急切地道。
楊延宗麵沉如水,季霖猜得一點都不錯,他事前確實是有準備的,準備不敢多,他也怕驚動季元昊導致轉移視線計劃失敗,但卻有關鍵幾處地方,他埋了炸藥。
——一旦情況不好,他們如果能趕到炸藥範圍,突然引爆,轟季元昊一方一個猝手不及,全部炸死估計不可能,但好歹能製造一個脫身良機。
他們一行幾番迂回,也確實接近了其中一個埋藏炸藥的地點了。
但很不幸的,他們現在所在位置很雞肋,楊延宗目測一下,他袖箭的最遠射程,都夠不到那炸藥點。
“佯作非刻意,往斜前方去,至少三十丈。”
三十丈,那就是一百米左右了,這等被重重圍困的處境,往前挪一百米,那真的是難過登天啊!
而且往前麵,不是迎麵過去了嗎?而且前頭林木疏闊,那得犧牲多大啊,還得“佯作非刻意”,可不是腦殘不會往那邊,那豈不是要犧牲更多的人?
季霖簡直恨得咬牙切齒,楊延宗臉色也不好看,可情況就是這樣,他掃過身後傷痕累累的諸心腹親兵,握緊長劍,正要沉聲吩咐,阿康卻霍站起:“主子,我率人突圍吧!”
阿康跟隨楊延宗多年,一看就知他想親自上,可這怎麼行?主子豈能以身犯險。
——說是突圍,但衝在第一線的那批人,基本和犧牲差不多了。
但隻有他們犧牲了,己方才能順勢退往前方的目標地點。
阿康染血的臉上目光毅然,他深知己方布置,也深知楊延宗腹稿,他“啪”一聲跪下,仰臉:“主子,夫人和小主子還等著您呢!”
一句話,就把楊延宗的命令給堵住了。
他喉結上下滾動。
“啪啪啪”連續多聲,大銘阿東阿洋等等所有受傷較輕能活動自如者,都統統跪地請命:“主子,讓我去吧!”
“你們……”
楊延宗喉頭滾動片刻,終於發聲了,然不等他說罷,頭頂突兀響起季元昊的聲音:“楊延宗,季霖,你們受死吧!!”
四五百人,金絲網已經到位,牢牢堵住前後穀口,箭陣已經拉開,足足五百餘人居高臨下一層又一層的圍困,今天,這兩人是必死無疑了!
“季元昊你這個吃裡扒外的狗雜種!!真白費了我家這麼多年的米飯,憑白養活了你這一條狗,今日竟還敢充起人來了?!”
要說謾罵出身,沒有誰比季霖更名正言順了,但麵對這種羞辱性極強的辱罵,季元昊表情卻變都不變,隻再次嚴令,各方嚴防死守,加強警惕,隻要覺不妥立即就先放箭,絕不會底下的人一絲可鑽的空子。
季霖破口大罵一番,上方卻毫無反應,他和楊延宗兩人麵色都一沉。
很明顯,季元昊不受激將,他們隻有佯裝突圍這一條路了。
楊延宗垂眸看著眼前一張張或年輕或青壯的熟悉麵龐,握劍的手關節發白——此情此景,九死一生已經注定,麵前的多年心腹最後十者存一都算僥幸。
楊延宗霍仰頭望天,他重重喘著粗氣,阿康等人急聲:“主子!!”
不能再拖了,再拖久一點,危險更大啊!
可就在這個萬分悲壯,萬分慘烈,注定要血流成河前的一刻,毫無征兆的,他們突然迎來的轉機。
“嗖嗖嗖——”
是袖箭的聲音!
袖箭的射程極遠,這三支分彆帶著黃磷包和油火的袖箭突兀出現,自上而下,自外而內,在所有人都全神貫注留心峽穀驟不及防的關口,自戰場和幽穀之外激射而出,一下子,深深地紮在了山穀東出後斜上的坡頂之處——正正是那埋了大量炸藥的地方!
幾乎是馬上!!
“轟”一聲巨大的爆破聲動,滾滾濃煙,整個山頭都被炸得飛起崩塌!!突兀的變化瞬間引發頭頂嘩然大亂。
廝殺聲同時而起,是自外而來的,一個清脆悅耳的熟悉女聲:“還不上來?!”
帶著笑,緊接著,一張精致漂亮卻有幾分豐腴的熟悉麵龐,出現在轟開的崖外。
楊延宗反應極快,已經率人疾衝急掠而至,煙霧沙塵繚繞,兩人相距也不近,但偏偏,他第一眼就看清了那張魂牽夢縈都揮之不去的熟悉俏臉。
楊延宗怎麼也想不到,竟會是她,是蘇瓷!
他重喘了兩聲:“你,你怎麼在這?”
她俏皮歪了歪頭:“我們不是說好了要在一起的嗎?”
楊重嬰受傷那天晚上,兩人說過的,真有那麼一天,不管生死,都在一起好了!
楊延宗身邊那僅僅五六十人,蘇瓷並未猶豫,她幾乎是一咬牙,當即就決定帶人趕過去了。
孩子才出生,可不能沒了爹。
她把寶寶托付給蘇燕和楊延貞,也隻給他們留了兩個人,都出了陽都地界了,基本可以說安全了,楊延宗那邊更需要人手。
於是,她就將阿川阿照等所有人都拉過來了。
狂奔將近一百多裡路,半個白日的快馬,非常幸運,他們趕上!
蘇瓷頭上裹著頭巾,一層一層地包起來,這急行軍顛簸得她小肚子都有點受不了了,但她笑著,由衷高興,燦爛的笑靨。
楊延宗一時之間,都說不出心裡什麼感受,手裡緊緊攢著長劍,心內被什麼脹滿,這一刹,他甚至有點哽咽。
眼眶熱了一瞬,但他很快壓下來了,一掠衝到她麵前站定,“……你這是要氣死我?”
她臉上甚至還帶著產後不久的紅暈,近看臉膛紅彤彤的。
“誰讓你來的?”
隻他咬緊牙關,手臂緊緊箍著她的腰,卻舍不得鬆開一絲。
蘇瓷回眸一笑:“還不走?”
楊延宗也顧不上說太多,機會可一不可再,他咬牙瞪了她一眼,提聲厲喝:“走!”
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