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軍,非常重要,當然不是指他的替身皇駕,而是徐文凱所在的裡中樞。
中軍一下子承受了這麼重的壓力,遠遠望去,隻見敵軍一支敢死隊直衝而入,瞬間殺亂盾陣,而後全軍壓上直取徐文凱所在!
己方左右翼驟不及防,反應慢了一拍,中軍陣腳見亂,連徐文凱也一度遇險。
“去,快去支援!”
季元昊有兩個選擇,一是快速衝鋒繞至敵軍後方,圍魏救趙,二是直接遣軍去支援中軍。
後者會簡單得多,效果也更立竿見影,季元昊思忖一息,畢竟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他沒有選擇率孤軍繞後,旋即立即指揮唐顯州,率他目前麾下的本部精兵火速馳援中軍!
唐顯州麵色凝重,當下應了一聲,率軍去了!
而這一刻,季元昊身邊的精銳營部一去少了大半。
不過也不必擔心,因為季元昊一身裨將偽裝,身邊的人亦全都不顯山露水,開戰前除了徐文凱本人知道他大概去的方向,任誰也不知他真身在此。
季元昊這麼做也不止一次了。
然偏偏就是這一次,卻出了意料之外的岔子!
就在唐顯州疾衝入陣,與驍勇的徐文凱一裡一外,後者指揮極精準,迅速穩住了陣腳!
眼見一場鏖戰就要開始了,誰也猜不到又一場的全方位激戰會在暴雨中拉開帷幕,包括徐文凱唐顯州在內的所有大小將領都全神貫注麵對敵軍!
但誰料這時,敵軍竟然突然放棄了占據的優勢,距離左翼最近的李盛恩驟一揮手,厲喝:“令旗!後軍轉前軍,直撲敵軍左翼!!”
他手一指:“目標!東馬鞍山——”
一大股的敵軍,迅速後軍轉前軍,為首的卒長顯然早有準備,一點都沒見亂,非常精準地扭轉身,在令旗指揮下直撲東馬鞍山方向!
這種突然轉向,最怕的就是會亂,一不小心,就會演變成潰退。可楊軍這個頭開得好極了,最前頭的不亂,後方的就自然而言不會亂,刹那,氣勢如虹,在大雨中如同一支利劍,以十倍於季元昊身邊剩餘的兵馬的兵力,殺將過去!
滂沱大雨,澆得天地白蒙蒙一片,不遠處的季子治忍不住屏住呼吸,緊張看著!
成敗在此一舉了!!
然季元昊反應之快,應變之精準,超脫了兄弟二人的意料,這人能有今日之地位成就,真的絕非僥幸偶然的,幾乎是敵軍異動一瞬間,季元昊麵色丕變:“怎麼回事?!”
他馬上反應過來,自己的位置泄露了!
季元昊又驚又怒,但他立即指揮兵馬收縮,並急速往後遁去!
季元昊,能屈能伸。
陳義渠暴喝一聲:“主子,你走——”
他已迅速率軍迎上,冷雨中,青筋暴突,以一當十!
季元昊也不廢話,迅速扯下披風,掉頭往後急退!!
季子治心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可就在這時,就在季元昊急遁出將近二裡路,而勤王之兵急速湧至,眼看著要不了多久就要彙合的時候!
一陣如雷鳴的急促馬蹄聲!!
矯健騎兵,前弓後兵,左右包抄,突兀出現,疾衝而下,如潮水般包住季元昊的去路。
矮坡頂上,一騎緩緩踱出,赫然竟是楊延宗。
楊延宗居高臨下,暴雨中,他身邊三大排長長的精銳弓.弩手,一待半包圍陣勢形成,楊延宗一句廢話也沒有,揮手:“放箭!”
這一著,聲東擊西,前鬆後緊,請君入甕,連環計非常成功!
楊延宗一聲令下,箭矢如暴雨般激射而出,季元昊目眥儘裂,親衛首領趙思及左右禁軍已一撲而上,擋在他跟前,非常慘烈啊,這最高強度的強弓硬箭,穿透力普通兵卒的布甲絕對擋不住了,更甭提這如雨點的密度!
刹那慘叫連連,第一輪箭雨未完,身後精兵成片撲倒在地,馬嘶人哀嚎,而身手極其矯健的季元昊的禦前禁衛已受傷倒地者眾,被紮得像馬蜂窩似的。
箭雨間歇,阿川等一流頂尖高手迅速掠上,趁機收割敵衛性命並堵住他們的去路!
逼得季元昊!他死死瞪著坡上的楊延宗,動作卻毫不遲疑,最近的勤王援軍已經不足一裡路了,他耳廓動了動,趁著弓箭手換人箭雨驟停,他一蹬馬鞍,陡然暴起。
季元昊本人身手高絕,可謂當世第一流的頂尖高手,就連都阿川被逼得往後一仰,他陡然往左急掠退去!
可楊延宗豈可容他脫身?!
就在季元昊一動瞬間,楊延宗一躍而起,一掠人已立在坡下,他一抬手,“嗖嗖嗖”三支精鐵短箭直射季元昊左胸!
“取我弓箭來!!”
楊延宗一伸手,接過他烏木大弓,一拉,十二石大弓一瞬被拉滿!弓弦“咯咯作響”他瞄準季元昊咽喉膻中一線,一放,“咻”一聲,銳器割裂空氣的鳴嘯,三支重箭破雨激射而出!!
季元昊人在半空,無處借力,他也是厲害,旋身一扭,硬生生避過了那三支直逼要害的袖箭,可後續的這三支強弓,卻有些難了,他長劍一揮,勉強打歪兩支,可最後一支卻有如貫雷之勢,疾如閃電,“噗”一聲,正中目標!
要是尋常的弓箭,要紮透季元昊身上的重甲有些困難,因為他內裡還穿了一件極其珍貴的金絲軟甲。
可偏偏這一箭,是楊延宗親自操刀的!
他的臂力,他的功底,連臂粗的旗杆都能直接射斷的,何況僅是區區兩層鎧甲?
當即“噗”一聲悶響,季元昊膻中開出一朵血花,那重箭自胸口而入,貫穿後背而出,他悶哼一聲,被重重跌落在地。
楊延宗微微一笑,抬起另一隻手,往他左胸補上一支袖箭。
他很確定,季元昊並沒有什麼生長異於常人的地方,心臟是長在左胸的沒錯。
隔著暴雨,兩人對視了片刻,一個笑意微微,另一個目眥儘裂。
楊延宗頃刻收斂唇畔笑意,將季元昊置於死地之後,他並不戀戰,立即一揮手,“撤!”
趕在敵軍多股勤王兵馬不顧一切狂奔而至之前,他利落退場。
原地,隻剩餘還未曾咽氣的季元昊,還有一地的屍首。
……
季子穆是第一個趕到的。
他原來的距離並不遠。
一絲絲鮮血溢出,染紅了渾濁的泥地,季子穆翻身下馬,一步步走向前。
他俯身,半跪在季元昊身邊。
暴雨滂沱,遮蓋了很多聲音,他低著頭,旁人以為他驚惶傷心。
可季子穆喊了一聲:“父皇?”
少年的聲音沙啞,麵上卻隱隱有一種掩不住的快意,你終於要死了!
不讓你知道真相,豈不可惜?
季元昊已屆彌留,隻是這一瞬,他福至心靈,陡然明悟,“你!!”
季子穆卻搶先道:“你還記得我娘嗎?”
暴雨嘩嘩。
這是季子穆第二次問季元昊這個問題了,第一次正是新後旨意下的那天。
季子穆握著那支箭,壓抑不住的痛快:“你要去陪她了。”真好啊。
說話同時,他手重重往下一送。
把季元昊激動下往上一動的身軀驀按了回去,劇痛的心臟,季元昊瞪大眼睛。
他手抓了一下,什麼也沒抓住,耳邊最後的聲音模糊似近又似遠。
“陛下!陛下——”
他徹底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