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得不說,顧黎的這一招反向激勵學習法對於杜雲停而言異常管用。他甚至在係裡拿了獎學金,上台領獎時,他一眼就能看見人群裡頭站著的顧先生。
這是杜雲停之前想也不敢想的事。
他一直都不能算是個好學生。從小學起,他就是最讓老師頭疼的那個,那時他媽蘇荷每天都會被叫到學校,聽老師喋喋不休地告他的罪狀。
“欺負班裡其他的小朋友!還伸手推人家——把人家頭撞出一個包來怎麼辦?”
“一點都不像話,課也不好好上,作業也不交……”
“還跟我扯瞎話說丟了!誰偷他作業?——誰會偷他作業?”
蘇荷淡淡聽著,把一縷頭發彆到耳後去,露出白皙的近乎透明的耳廓。
“給老師們添麻煩了。”
她是一個漂亮的女人,許多人都這樣說。並不隻是外頭的漂亮,蘇荷的那一股子溫柔的媚意,更像是從骨子裡頭透出來的,舉手投足都有種欲語還休的意味。杜雲停曾有一個小學語文老師很傾慕她,悄悄給她傳過情詩,上頭寫的就是徐誌摩的那一句:最是那一低頭的溫柔,像一朵水蓮花不勝涼風的嬌羞……
隻可惜蘇荷不是什麼才女,也沒什麼大誌。她許多年都在丈夫的保護之下,如今丈夫過世,就隻剩她帶著杜雲停直麵這人世間。
蘇荷並不說他,聽了老師們的指責,也隻是將手伸給兒子,兩人牽著手。杜雲停臉上還有一塊青腫,用力踢起路上一顆小石頭,仍然覺著委屈,“就是他撕了我的作業!他還想扯我褲子,說看我是不是個帶把兒的……”
但沒人相信他,老師們誰也不曾看見,隻瞧見了他把彆家小孩兒往地上推的那一幕。
蘇荷不吭聲,仍舊朝前走。杜雲停緊跟著她,忽然就住了聲。
他想起當時來家中砸東西的那些人,他肩膀輕輕一抖。
“……我是不是做錯了?”他拽著蘇荷的衣襟,慢慢問,“我不該推他……”
那孩子的爸爸看起來很強壯,力氣很大。要是鬨到家裡,他打不過,他媽更打不過。就跟之前一樣,他們隻有眼睜睜看著的份,隻能躲在牆角裡。
蘇荷的腳步終於停了,她攏了攏披肩,沉默地看了會兒手裡牽著的兒子。
她帶著淡淡香氣的手摸過兒子的臉,與他說:“你錯不在推他。”
“你隻是錯在,沒有爸爸。”
“……”
杜雲停小聲說:“這是我的錯嗎?”
蘇荷的嘴角好像帶著笑,轉瞬即逝,“不是。”
“可要是鬨大,會成為我們受的罪——雲停想不想受罪?”
那一次後,杜雲停再也沒還過手。他麵對那些仍然拿他作弄取笑的小孩,再也不吭聲,能躲則躲。他也再沒找任何老師求救過,自那之後,他在學校裡沒有了一個安靜的角落。
杜雲停如今回憶起來,他甚至是有些害怕學校的。他永遠是那些人嘴裡的壞學生,是壞了一鍋湯的老鼠屎,是表麵可憐實際上肯定有可恨之處的人。這情況直到他進入杜家也沒什麼改變,一半是因為情況變本加厲,另一半,則是因為杜雲停有意為之。
自己並不是真的杜家人,這一點,杜雲停比誰都清楚。
他又怎麼能去好好學呢?——學成了想乾什麼,想鳩占鵲巢?
還不如一個紈絝子弟能讓他的繼父安心。
杜雲停很精準地把握著其中的度。他雖然做著紈絝,但不酗酒、不抽煙,更不摻和進違法亂紀的事。他隻是帶著一幫子狐朋狗友到處在這城市裡撞,往來於各種高級會所,實際上不過是一群朋友自己玩。
這隻要錢就能搞定,不會給他媽找出更多的事。他逐漸成長為彆人眼裡頭任性妄為的杜二少,靠著這點分寸感,在杜家待的也算是其樂融融。
但人總是會懷念另一條道路。
杜雲停隻敢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若是沒有那些作弄他取樂的人,若是他認真地學、好好地學……
他是不會會比成為一個紈絝更有價值?
他想了想,又覺得荒唐。他是什麼樣的人,怎麼可能能安下心學習。——這本來就是做夢。一個不學無術的人,扭過頭來說:“我其實很聰明,要不是我當時……”
這種話不可信,杜雲停隻當這是做夢。
直到如今,他才知道,夢其實也是能成真的。
他居然真能在這上頭產生價值。
杜雲停站在領獎台上,舉著手中鮮紅的頒獎證書。上頭的章圓圓的,印著他學校的名字,杜雲停把它抓的更緊了些,朝著台下的顧先生晃了晃。
看見了嗎,顧先生?
顧黎的眼睛裡含著溫柔的笑,直直地望著他。杜慫慫瞧見對方的嘴唇動了動,那幾個字讀出來,應當是“我為你驕傲”。
大學畢業後,顧黎並沒進入自家公司。
他在學校時便嘗試著自己創業,已經有了年輕的團隊,也上手了幾個不錯的項目。工作室仍然在這座城市,顧黎靠著攢下來的錢租下了一棟大廈的兩層,當做自己的辦公室。
杜雲停則選擇了考研。
倒並非是因為他想,而是這幾年一直被顧黎鞭策著學習,多少已經養成了習慣,並且有個試就非常想去考一考。按照7777所說,他這是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把考試當成了和顧先生玩點花樣的借口。
但不管怎麼樣,顧黎的補習都是一如既往的給力。杜雲停筆試麵試都過的相當順,仍舊留在他的大學,朝著永無止境的學習之路邁進。
顧黎每天都來接他放學。
課程表在車裡貼的有一份,司機在前麵開車時,後麵的兩個人便各忙各的事。顧黎通常在車上看著文件,杜雲停也經常拿著筆記本,兩手在鍵盤上匆匆忙忙打字。想起來時,兩個人便湊在一處,嘴唇彼此貼一貼,交換一個短暫的吻。
要是時間還充裕,司機就有可能會被打發的遠遠的去買煙,隻剩下兩個人在車裡好好研究農學的現代化道路。
研究的結果,往往是兩個人貼身的衣服都被浸濕了,額頭滴著汗。
忙完一個課題後,杜雲停才想起過年。這幾年來,他們的春節始終是在彆家過的,彆父彆母都對顧黎這個把自己孩子帶上正途的好學生很有好感,年年邀請他來,還讓他喝杜雲停睡同一個屋,並不知道門一關,顧黎就在裡頭教他們寶貝兒子種蘑菇。
種之前先鬆土,隨後灑點水。待土地變得濕潤了,蒙上透明的塑料布,保持土壤溫度——
然後裡頭就會冒出來大蘑菇,根莖發達,頂部飽滿的那種,連吃法都多種多樣。杜雲停每天喝蘑菇湯,吃燒蘑菇炒蘑菇清燉蘑菇,基本是換著花樣吃了個遍。
這一年,杜慫慫仍舊問他:“黎哥,還來我們家過年嗎?”
顧黎略一沉思。
“嗯。”
杜雲停於是拿出手機訂機票。還沒訂完呢,忽然聽見身邊人把後半句也加上,“多帶點東西。”
“……?”
“當聘禮。”
“……”
杜雲停的手機砸腿上了。
這一回的年過的格外忐忑,杜雲停回家時,往箱子裡頭塞了兩雙運動鞋,放在好拿的地方。在跟他爸媽坦白之前,特意帶著顧先生把鞋都換了,這才敢跪在二老麵前吭哧吭哧說事。
說完之後,彆父都懵了,剛哆哆嗦嗦去拿棍子,就瞧見他兒子一下子跳起來,二話不說拉著人就跑。
再一看,好嘛——這小子還特意穿的這鞋!
彆父氣的不行,偏偏如今年紀大了,比不得這倆兔崽子正值青壯年,趕都趕不上。顧黎還算是沉穩的,率先停下來,任由彆父幾下打在他身上,隻低聲道:“請您放心把嘉言交給我。”
彆父上哪兒能放心?這會兒火都快蹭蹭從嘴裡噴出來了。
“怎麼放心?”他說,“你們倆男的……”
杜雲停幽幽道:“這得問您,我其實可以當個女的。這不是您的染色體……”
彆父氣的直喘,又想去抽他,可顧黎在麵前擋著,怎麼也抽不到。彆父隻好嚷嚷:“兔崽子!躲在彆人後頭算怎麼回事?”
杜慫慫糾正他,“黎哥是自家人,不算彆人。”
瞧瞧,瞧瞧,彆父嘴裡頭泛酸,這會兒還沒承認呢,可就知道全身心護著人了!他擺手讓這倆人一起滾,回頭看看彆母的臉色,居然沒太大變化。
彆父奇怪道:“你怎麼了,氣糊塗了?”
彆母隻是抿了抿嘴,神色挺平靜。
她與彆父不同,和這倆孩子相處的時間稍微長點。即使再忙,她也是一個母親,身為母親,好像總會具有一些特彆的感知。
她又想起那天高考。那時的日頭很烈,六月的天豔陽高照,找不著半片雲。連她都嫌熱,始終在車裡坐著,可扭頭看剛剛陪著兒子的那個學生時,才詫異地發現他居然沒有走。
彆母看著他那神情,額角微微滲出了汗都毫無察覺,竟然比自己這個當媽的還要認真操心。
她兒子考了三場,這學生就在場外陪了三場。彆母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她在商場遇到的事情多了,並非沒有見過同性之間的戀情。雖然放在自己孩子身上,格外讓人難以接受;可再轉念一想,除了顧黎,又有誰還能把杜雲停帶到這正道上來呢?
她隻擔心一件事。兩個男人談戀愛,不會有任何保障。
若是哪一天分開了……
她把顧黎叫進屋裡來,獨自和他談。聽到這一種假設,顧黎的反應比她想象的還要強烈,立刻便蹙緊了眉,道:“不會。”
彆母看多了拋棄糟糠妻的事,隻搖頭。
“有證有孩子也難免分手,彆說你們這種什麼都沒有的。”
顧黎說:“伯母,我與嘉言一起走過的,不是一兩年,而是七八年了。”
“不膩煩嗎?”
“——怎麼會膩?”
顧黎搖了搖頭,抬起目光,神色忽的柔和下來。彆母順著他看的方向望,一樣便瞧見了她兒子,杜雲停生怕她委屈了顧先生,整個人都貼到了玻璃上,像一隻大型壁虎。
她的心忽然間也一動,竟然有些為之動容。
“請您相信,”顧黎緩緩道,“我與嘉言,並不隻是一輩子的事。”
他笑了笑。
“說出來有些俗氣,但不怕您笑話。……我們管這個,叫生生世世。”
作者有話要說: 慫慫:我媽居然不反對……
彆母:主要是因為他比你靠譜ov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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