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泓真仙人神色陡變, 再看親傳弟子時,便比尋常要嚴肅許多。
“杜強!這是怎麼回事?”
杜強自己尚且沒有反應過來, 捧著那塊天靈石,猶有些木呆呆,“這……”
他也沒想明白,他身上怎麼會沾染上魔氣?
這不應該, 他那藥,明明是給杜雲停用了……
他麵上的慌亂一轉即逝, 隨即一咬牙, 向泓真峰主躬身道:“師父,這一定是有人陷害徒兒!請師父為徒兒做主!”
“……”
泓真摸須不語。
這個徒弟是他親手帶大的, 自然又與其他人不同。泓真多少偏心他些,沉吟半晌, 道:“這事有待考證,我知曉杜強為人, 他且先隨我回去。”
這話音便軟和下來,顯然有了替徒弟收拾爛攤子的念頭。
白鶴瞪起眼, 拍了兩下翅膀, 有點不滿——
這就算是結束了?這人可打算害彆人呢!
來比試的外門弟子也議論紛紛。方才杜強不由分說, 非要每個人都摸一摸天靈石的場景曆曆在目, 看那架勢, 隻怕一個人被測出來沾染了魔氣,立刻就會被逐出門派去。
如今不過是換了個人選,變成了泓真自己的弟子, 怎麼這就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了?
他們表情都不甚好看,杜強也注意到了。隻是他如今沒時間去管這些不太重要的外門弟子的念頭,隻向著泓真再三起誓,說自己絕不是會入魔之人。
泓真相信他,隻是臉色肅然,問:“那你覺得,是何人陷害於你?”
杜強看了眼杜雲停,沒有說話。
泓真也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隻看見還躲在人後嚶嚶的杜雲停哭唧唧:“……好怕!好可怕!”
那人被他拽著衣角,本來還想發怒,扭頭一看他那張臉,頓時什麼氣都沒了,甚至還往他麵前擋了擋,儼然有要為對方遮風擋雨的意思。
泓真:“……”
泓真表情變了,甚至隱約有點慶幸自己當時沒收徒。
修煉的的確是不錯,隻是膽子小了點——修仙之人,哪兒有膽小成這樣的。
他背著手,教杜強先隨他回去。
底下弟子心中不平,卻也不好在顯然護短的泓真麵前說出來,直到師徒二人率先走了,才有人忿忿道:“賊喊捉賊。”
“就是,就是……”
“這要是外門弟子,泓真峰主還會這麼說?”
不過是欺負他們不算是靈霄派正式弟子罷了。
杜雲停眯了眯眼,也慢慢從他躲著的人身後探出身來,倒半點也不意外。說實在的,人偏心其實並不稀奇,道黎還不是一直偏心於他;他對這結果早有預料,心知泓真不可能就這樣放棄從小帶起來的弟子。
反而是剛剛泓真喊的那一句名字讓他沉吟許久,覺著有點熟悉。
杜強……
他在心裡頭想了幾遍這個名字,有些久遠,倒像是許久之前在哪裡聽過的。最後他終於雙手一拍,把這名字從記憶裡給挖出來了——
臥槽,他說是誰呢,感情是他那個占儘了便宜的遠房堂哥!
怪道對他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
他內心震驚,衝他鳥兒子道:“這不是當了□□還要立牌坊嗎!”
白鶴衝他猛扇翅膀,低聲提醒:“小聲,爹,小聲……”
看過來了,都看過來了!
杜雲停感覺自己發現了重點。
杜強跟他同時間上的山,不像他這麼寂寂無名,始終與道黎單獨在峰上修煉——杜強可是一直在眾人眼皮子底下的。早在當年山下選弟子時,杜強便顯露出了極高的天賦,後來更是短短一百年便邁入了築基中期,更引得眾人羨慕。
山上這幾個人都喊他杜師兄,倒讓杜雲停現在才知道他身份。
知道之後就更氣了,這人是怎麼著,搶他家產搶上癮了,現在還打算葬送他性命是不是?
他難以置信地對白鶴道:“他是不是以為我傻?”
白鶴誠實道:“不,他應該不知道你就是大爹的那個徒弟……”
誰能想到道黎那個千嬌萬寵的道侶居然有這個膽子自己偷偷下山了呢。在眾人心中,那徒弟分明應當現在還陪伴在道黎左右才是。
也就杜雲停這個恃寵而驕的,說離家出走就離家出走……
杜雲停攤開掌心,那一隻紙鶴就停留在他手心上,是趁人不備時飛回來的。他點了點,紙鶴迅速塌下去,變成一張薄薄的紙皮。
他拎起紙皮,倒是若有所思。
“這麼說來,留他不得。”
白鶴有點兒興奮,它長這麼大,還是頭一次見這種鬨大了的。山上生活太風平浪靜,它總想看點熱鬨,“你打算怎麼來?打他?害他?背後下手?”
杜雲停半晌沒吭聲,許久之後一聲長歎,自責感慨:“都怨爹,爹平常對你教育太少,讓你學壞了啊……”
鳥兒子:“……”
可快拉倒吧,這父子的戲份到底還有完沒完了!
它抖摟抖摟翅膀,想給它爹一下子讓他清醒清醒。杜雲停坐在那兒自怨自艾,說:“我能怎麼樣呢?我打不過泓真仙人,又比不上我那個好哥哥地位高,——說到底,我也就是個沒人疼沒人愛的小可憐而已,可不是任人欺負。可憐我們孤兒寡父……”
鳥兒子:“……”
你把我大爹當死的嗎?
杜雲停:“哎,不好說。這些委屈,少不得就受著了。”
他教育兒子,“吸取爹的教訓,日後你要是修成人形了找道侶,一定要找個靠譜的……”
白鶴心說可不是,尤其是道黎真該好好吸取下教訓,看一手帶出來的都是什麼人?
渾身都是戲,說是民間那話本子成精它都信!
還是那種奇奇怪怪的話本子!
杜雲停說自己是個小可憐,在之後果然沒了動作。第二輪比試的結果很快便出來了,他不出意外名列前茅,成績相當不錯。
如此一來,進入內門已經是十拿九穩。杜強雖然嘴上不說,心裡卻也著實不舒服。
他不能這麼看著杜雲停真進了內門,誰知道杜雲停會在門派裡說些什麼?
如今隻怕是沒認出他,若是之後認出了,便是個威脅。
杜強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這步,絕不允許這樣的威脅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待著。
他如今暫且閉關,泓真說是要調查他沾染了魔氣一事,實則已經相信了他被人陷害的說法,對他並不嚴加看管。內門子弟仍舊恭敬喊他一聲大師兄,更不會對他橫加阻攔。
杜強索性便往這些外門弟子居住的地方去,遠遠地看見杜雲停坐在廊下,卷起兩條褲腿,正在給他那隻鳥搓澡。
“……”
杜強差點兒覺得自己眼花。
給隻鳥,搓澡???
“彆亂動!”杜老父親說,慈愛地掀起他鳥兒子的翅膀,搓洗下頭的羽毛,“看你這毛臟的……”
白鶴抗議地叫一聲,指責他張嘴說瞎話——它分明從頭到腳都是乾乾淨淨的!
它拚命地拍打著翅膀想掙紮,可杜雲停手抓得特彆穩,一點兒都不肯鬆。
“乖乖的,爹輕點……”
白鶴差點兒撲騰他一臉水。
它真是搞不懂,杜雲停是從哪兒弄來的這麼多父慈子孝的戲碼,昨兒還指著床幽幽讓它溫席,它一個被羽毛覆蓋著的鳥,上哪兒溫席去?溫一夜也溫不暖啊!
結果這一出就沒成功,第二天醒來杜雲停怎麼想怎麼覺得心裡不是滋味,一定要找點彆的活動來體現他們的父子情深。
於是白鶴這種早便不沾塵的靈獸就被強洗了。
旁邊幾個外門弟子看稀奇一樣在旁邊盯著,估計是沒人見過在門派裡頭洗鶴的。杜雲停又拍了拍它肚子,說:“肉還挺瓷實。”
孔雀門二公子哈哈地笑,自告奮勇要來幫它修剪修剪毛。
白鶴看眼他金光燦燦的穿著:“……”
讓它死,讓它死!
它絕不被這個自己造型都慘不忍睹的人理發!!!
杜強在不遠處站著看了會兒,倒是略帶嘲意地笑了笑。也難怪杜雲停這麼熱衷於給隻毛畜-生當爹,他自己的爹死的早,恐怕都不知道有父母是個什麼滋味兒了。
也是,他也隻配給這毛畜生做爹了。
杜強背著手,沿著小道向回走,心內已然有了計較。
正在給他兒子洗澡的杜雲停抬起頭,朝著人走的方向瞥了眼。
白鶴也瞧見了,道:“他怎麼就走了?”
杜雲停哎了一聲,說不清是幸災樂禍還是彆的什麼,“恐怕是準備綁你了。”
白鶴:“……???”
為什麼?為什麼又是我!
杜雲停這隻白鶴,平日裡都在他的藤筐裡頭裝著。偶爾它也會自己飛出來,四處溜溜彎兒,尋點樂子。
杜強不好直接在眾人目光下對杜雲停下手,對這麼隻鳥下手卻容易的很。更何況這鳥還傻,他用了點東西引誘,輕而易舉就給逮了回去。
逮回去後,遠遠地還能聽見杜雲停呼喊他兒子的聲音。
“我的兒,我的兒?你在哪兒呢?”
杜師兄眉頭一蹙,步子走的更快了。這稱呼讓他有點兒反胃。
被用了禁言的白鶴一聲也沒法吭,安安靜靜在他手中待著。等聽不到身後聲音後,杜強微微笑了聲,方才停下了步子,發覺這白鶴身上居然還帶著引路符。
帶著符好。——他怕的,就是杜雲停找不過來呢。
靈霄派是有禁地的,禁地裡頭關著妖魔,旁人都不能進。
他自泓真那兒偷拿來了門符,這會兒將門微微拉開一些來,冷笑著徑直把白鶴往裡頭扔。
他倒要看看,杜雲停是不是真心對這個毛畜生。
白鶴拚命抖摟著翅膀,幾下也沒有抖掉。杜強將它一腳踹進去,便要關門,等著杜雲停擅闖禁地。
誰知這鳥被踹進去的那一瞬間,杜強忽的覺得身子一輕——居然有道符咒亮了起來!
他根本來不及反應,就被這符咒連帶著一同扯了進去,把他和那白鶴都給關入了禁地!
杜強大吃一驚。他雖是打算把這畜生扔進來,可從沒想過自己跟著一同進去。禁地不得私闖,這是違反門規的事,若是被人發現了,隻怕他馬上就得被逐下山去!
杜強忙要掙搓著站起來,從這尚未關嚴的門裡出去。哪知這符咒的力量強的很,牢牢把他困於地上,竟然半天也動彈不得。
他反而看見了一雙腳尖,旋即是那張讓他咬緊了牙的臉。
杜雲停站在禁地外頭,不緊不慢和他打招呼:“堂兄玩呢?”
“……”
見鬼的玩!
杜強這會兒要是再不知道自己中了這人的計,那就是真傻了。他咬著牙,道:“什麼時候知道的?”
青年反而笑了笑,蹲下身來,道:“堂兄真是忘性大。”
他腦袋微微一晃,笑吟吟道:“我是改名換姓了,可堂兄不是沒換嗎?”
杜強之前也想過,隻是五六歲的孩子記事往往都不清楚,更何況如今都已是百年過去。他本以為杜雲停是認不出他,這才在之前如此泰然,哪兒知道這是專程演給他看的!
他冷笑一聲,道:“你也算不得什麼好人。一口一個兒子地叫,到頭來,不還是給我當了誘餌。”
這白鶴,可是跟著他一同進來的。
果然,不過是個毛畜生,隻是在他麵前演的逼真了。
杜雲停歪歪頭,眼睛圓睜了些。不知為何,這個表情讓杜強感覺不太好……
隨即,杜雲停就道:“什麼兒子?……哦,你說你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