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自認為對時宴沒有任何虧待,兩個人之間的相處也很好,但……
薑妄一頓,察覺到自己在想什麼後,忽然嗤笑一聲。
背叛就是背叛,哪需要說那麼多。
薑妄抱著時宴的手微微用力,時宴忍不住皺眉,輕哼了一聲,聲音極其微弱。
薑妄還沒來得及放開些力氣,一旁的林軍醫就吹胡子瞪眼,敲了一下薑妄的手肘。
“力氣小一點,病人知不知道?”
薑妄將時宴放進木桶,沒在這邊多留,而是找一個借口離開。
時宴這一病,幾乎有大半個月都在昏沉中。
薑妄趁機提拔了一個新人上來接替時宴的位置,雖然他心有芥蒂,但是他無法否認,時宴提的計劃是一個好計劃。
有了上一次的記憶,薑妄也沒繼續猶豫試探,而是在布置好一切後,就快速攻打禹州。
時宴能夠起床走出門時,禹州已經完全攻下,隻剩下後續的安排處理事宜了。
“時大人。”
阿德見到時宴出門,立刻高興來到時宴身邊。
“時大人,你身體好點了嗎?”
時宴微微點頭,還沒開口問什麼,阿德就主動道:“大人攻下禹州了,大雍朝皇室節節敗退,已經退到了荊州。”
禹州有大雍朝的皇城。
時宴恍惚了一下,臉上難得露出幾分明顯的喜意來。
“真的?”
他下意識重複追問。
阿德用力點頭,顯然也高興的不行。
“大人打算在禹州設宴慶祝……”
阿德猶豫一會,又往時宴身邊湊了兩步。
“以後,是不是該改稱大人為殿下了?”
薑妄一直不太在意稱呼,祿陽軍中他叫大人,軍師和其他招攬的文臣也叫大人,誰都叫大人。
以前無所謂,但現在攻占了禹州,得改一個正式的稱呼了。
時宴沒回答這個問題,他仍然沉浸在大雍朝皇城被攻破的喜悅中。
好一會後,他才緊了緊身上的披風,詢問道:“薑……大人他人呢?”
“應該還在禹州,時大人想去看看嗎?”
阿德問道。
時宴點點頭。
阿德立刻笑起來,“那我去找大人。”
薑妄收到消息時,正讓人在城中搜索趙昱的身影。
得了彙報後,忽然眼睛微亮,既然趙昱會躲,那就讓他主動出現。
“派人去接時軍師來禹州。”
將士領命離開了。
薑妄卻突然心思浮躁起來。
這一次,一切都不一樣。
他花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就攻下了禹州,時宴……
薑妄看向遠處,眉頭緊緊皺起。
算起來,他也有小半個月沒有見到時宴了。
時宴穿著厚厚的披風,坐著馬車到達禹州時,天已經快黑了。
薑妄為了讓趙昱得到消息,特地親自在城門口接時宴,讚賞他是功臣。
“此次攻打禹州如此順利,軍師獻策,功不可沒。”
薑妄帶著一眾人,在城門口朗聲道。
周圍人或真或假附和著他的話,打量著將自己完全裹在披風中,整個人看起來弱不禁風的軍師,心思各異。
時宴掀開馬車簾子,抬頭與坐在馬背上的薑妄對視。
他的目光很平靜,在一瞬間好像看破了一切,但是又好像什麼都沒有。
“謝謝殿下。”
時宴冷聲道,竟然是毫不猶豫贏下了這一身誇獎。
“軍師有什麼想要的,都可以和本王說,本王一定儘量滿足。”
薑妄開口。
時宴微微垂眸,假意咳嗽兩聲道,“請殿下準許臣在城內逛一逛。”
當年他爹被昏君問斬後,曾經的學生幫忙撿拾了屍骨,後來再遇見時宴時,和時宴說了位置。
一直到現在,時宴才有機會去祭奠。
薑妄低頭看著時宴,目光沉沉,一句話不說。
氣氛一時間僵持起來,不知道過去了多久,薑妄才忽然開口,“好。”
時宴點頭謝恩,恭敬行了一個禮,表情卻沒有任何變化,看不出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薑妄應聲後,就沒再看他,而是帶著一眾人又浩浩蕩蕩離開。
時宴留在原地,正要轉身,忽然抬頭看見一個人溫文爾雅的青年忽然對他眨了一下眼睛,露出一個靦腆卻善意的微笑。
時宴一頓,這個人之前站在薑妄的側後方,應該是他新提拔的軍師。
新……提拔的軍師。
時宴定定看了好久,一直到所有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見,才垂下眸,遮住眼底一瞬間起波瀾的所有情緒。
駕著馬車進入禹州的將士走到時宴的身邊,恭敬低聲問:“時大人……?”
時宴微微頷首,轉身坐進車內,片刻後,車裡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
“去東街的清巫山。”
將士應聲,沉默駕車離開。
而在他們離開後不過一會,一個小尾巴就悄悄跟上去。
清巫山距離城門不遠。
時宴端正坐在馬車裡,偶爾低低咳嗽一聲,臉上卻像一個冰雕一樣,沒什麼表情。
越發接近清巫山時,就越發冷。
大約一炷香的時間後,馬車外傳來將士的聲音。
“時大人,到了。”
時宴坐在馬車裡沒動,好一會後,才緩緩掀開簾子,被將士扶著走下來。
“我自己進去,你在附近等著我。”
將士猶豫一秒,低聲應了。
時宴緩慢的,一步一步走向清巫山。
清巫山的山腳有幾戶人家,時宴呼吸緊繃,一家一家數著。
從左到右第十一家。
時宴一頓,停下腳步,他看著沉重的發黑的木門,猶豫幾秒後,才緩緩走上前,敲了敲門。
沒人應。
時宴不死心,又再次敲了敲。
依然沒人應。
一直敲到第四遍時,才有人步伐匆忙走過來開門。
“來了來了,催這麼急做什麼?飯都沒吃完就撂筷子……”
是一個老伯的聲音。
時宴站在門口,微微後退一步,片刻後,木門被吱呀打開。
開門的老伯微微皺眉,他借著外麵亮著的些許燈光打量了時宴一會,才眼睛微亮。
“您是……”
“我姓時,來拜訪……”
時宴聲音忽然哽咽一下,他快速將剩下的話咽下去,沒有繼續說。
老伯連連點頭。
“來了就好來了就好。”
他感歎著,伸手擦了一把眼淚,領著時宴進去。
時宴剛進屋,不遠處的馬車旁就多了一個人。
“人呢?”
薑妄皺眉問。
將士一指不遠處的人家,恭敬回答道:“時大人進了從左往右第十一家。”
薑妄快速過去,不過幾息,就翻身進入院牆。
剛進入,裡麵關閉的房間門就被打開。
隨後一位老伯帶著時宴走出來。
“我帶您去吧。”
他手裡提著一個燈籠。
時宴搖頭,拒絕了他的好意。
“您指路,我可以自己過去。”
老伯頓了頓,隨後將燈籠遞給時宴,“就在後山山腳,不難認。”
“你自己過去小心點。”
他微微歎一口氣,又叮囑道。
時宴點頭應了,從他手中拿走燈籠,轉身離開。
薑妄一直跟在他身後,在這周圍已經藏著很多他的人了。隻要趙昱一出現,他的人就能製伏趙昱,直接送他去地府。
時宴一步一步走著,表情嚴肅,提著燈籠的手攥的發白。
不過一會,就在後山看見一個簡陋的土坡。
土坡前用簡陋的木牌立了一個碑。
時宴定定站在不遠處,一時間竟然無論如何也不敢再向前走一步。
薑妄見他遲遲不動作,正要疑惑時,終於看見時宴動了。
他一步一步走到土坡麵前,步伐很穩很重。
隨著他的走近,燈籠的光線才近了,薑妄才發現這是一處墳。
是前丞相的墳。
薑妄一下子就反應過來。
他沒說話,而是繼續隱藏在暗處。
如果趙昱對時宴足夠熟悉的話,大概也能猜到他會先來看望前丞相。
那他一定會過來與時宴見麵。
薑妄耐心等待著。
時宴站在墳墓前好一會,才緩緩放下燈籠,重重在墳墓前跪下去。
薑妄盯著他看了好一會,燈籠微黃的燈光打在他的側臉,暈染出一陣暖色的光暈,卻沒給時宴增添半分暖意。
他的側臉依然沉默著,連表情變化都幾乎沒有,在光芒下就像一個上好的玉雕。
除了那緊緊抿住的唇。
薑妄忍不住皺起眉頭來,他揮手吩咐人在周圍小心搜尋,自己則在這裡繼續盯著時宴。
不過他看了多久,時宴就挺直著脊背跪了多久,一句話沒說,讓人很難不懷疑他是不是啞巴。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久到薑妄站的腳後跟都微微發麻時,時宴才終於動作。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小的白玉瓷瓶,看的薑妄微微有些眼熟。
他仔細回憶了一會,才想起這是剛剛攻下青州時,他給時宴的。
青州以美酒著名,這個白玉瓷瓶裝的美酒是時宴向自己要的第一件東西,也是唯一一件東西。
時宴將白玉瓷瓶拔開,緩緩放到泥地上,然後又開始一言不發,周而複始的沉默。
他到底來乾什麼?
到這邊來罰跪嗎?
薑妄有些心煩氣躁,不想去看時宴。但左右看一眼後,忍不住更加心煩氣躁,眼神不自覺又落到時宴身上。
忽然,耳邊傳來一聲草動。
薑妄轉頭看過去,一個將士輕聲已經來到他的身邊。
“殿下,我們在山腳附近發現了趙昱。但是……他們很謹慎,我的人還沒來的及采取行動,他們就提前跑了。”
將士微微彎下腰,表情恭敬,語氣中帶著自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