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怪劉秀雲計較,因為大家夥兒的日子過的都太難了。
這十來年間,全國範圍的農村都在搞“農業學大寨”的運動,農村吃大鍋飯,每個農民都是社員,都要參加勞動來掙取工分。
工分具體怎麼算是各生產隊自己定的,一個勞動日算十個工分,性彆不同年齡不同每人每天核定的工分也不一樣。
這是個百廢待興的年代,土地貧瘠,生產力低下,人口又多,各大隊收了糧食後要交工,交工後餘下的糧食才能按照核每位社員核定的工分分配糧食。
像劉秀雲這樣的年輕媳婦,重活累活乾不了,一天六七個工分,一個工分六分錢,這還是大宇村靠山吃水,每年除了糧食外,還有一些山貨、魚蝦、菱角等能拿去供銷社換錢的緣故。
最重要的一點是,年底結算的工分裡還要扣掉口糧的錢,剩下的才歸各人,因此家家戶戶過的都是緊巴巴的,彆說吃蛋吃肉,能吃飽飯都已經極不容易了。
家裡的三隻蘆花雞每天三顆雞蛋,董家條件還不錯,不至於拿雞蛋賣了換錢,除了坐月子的媳婦跟年紀幼小的孩子外,家裡偶爾也能吃頓雞蛋打打牙祭。
可董家上下十幾張嘴,一天三顆蛋肯定是不夠吃,劉秀雲記得自己上次吃雞蛋還是個把月前。
她還知道,從小姑子跳河被救回來的這幾天,婆婆偷偷給董佳慧整治了不少吃的,什麼雞蛋、白麵、紅糖,都快趕上人家坐月子的待遇了。
劉秀雲心裡縱然有想法但她也不傻,不可能在一家人麵前表現出來,頂多回房跟丈夫叨兩句,因此她看上去跟平常並沒有多少不同。
說起來董家這三個兒媳人品模樣都是不差的,大兒媳周銀娣跟三兒媳趙麗娟在娘家時是做姐姐的,性子大氣懂退讓,而劉秀雲呢,在娘家既不是大的又不是小的,中間的孩子最容易受父母忽視,加上娘家條件不大好,她小時候過過苦日子,挨過餓,受過洞,因此得失心更重,對吃的穿的也更加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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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佳慧身體好了後每天在家幫著做些家務,洗衣服、做飯、喂雞、整理菜地這些。
這天二侄錘子鼻青臉腫的回家,衣服上還劃拉了一個大口子,裡麵絮的棉花都往外掉,劉秀雲一看就氣的不行,這夾襖是過年新做的,滿打滿算不過才穿了一個多月,竟然就被錘子糟蹋成這樣!
她黑著臉從廚房拿了根擀麵杖,追著錘子要揍他。
“你這個臭小子,生下來就是討債的,一天不揍就皮癢了是吧,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錘子七歲,正是人嫌狗憎的年紀,怎麼可能乖乖站著等他媽來揍人呢,兩條腿跑的比兔子還快,一轉眼兒就從遠門跑出去,走之前還給他媽做了個鬼臉。
劉秀雲拍著胸口喘氣,指著錘子發狠說,“臭小子你給我等著,有本事你今天彆回來,回來就讓你爸抽你。”
“這口子太大了,縫起來怕是不好看。”
如果衣服破了洞還能另尋塊布打個補丁,拉了那麼個大口子,還不是直線,相當於扯了小塊布下來了。
妯娌幾個拿著錘子脫下來的衣服看了一圈都說難,可再難也要縫啊,隻是可惜這件新衣裳,這年頭得塊布不容易。
先不說每人每年隻有一丈五尺的布票,這點布票隻夠大人縫一套衣褲,孩子呢縫一套還能剩點,可一年春夏秋冬四季,春秋穿長袖,夏季穿短袖,冬天還要穿棉襖,這一丈五尺的布能乾什麼呢?
除了布票外,買布也是要花錢的,董家今年過年隻給六個孩子一人做了件新棉衣,家裡的大人一個都沒舍得添衣裳。
本想過了年很快就要開春,棉衣頂多再穿兩三個月就該收起來了,隻要衣服不破不壞,明年過年還能繼續接著穿。
即便有那身子長了嫌小不能穿的,也能轉給下麵的弟弟妹妹,一點也不浪費。
本來打算的好好的,新衣服轉眼就要打上補丁,也難怪劉秀雲氣的臉都黑了。
正在劉秀雲皺著眉頭一籌莫展時,董佳慧微笑著走了過來。
“二嫂,要不讓我來試試吧。”
“你?”
劉秀雲狐疑的看著董佳慧,跟兩個妯娌麵麵相覷。
“你能補好?”
劉秀雲有點不相信,當年她嫁進董家時,董佳慧還是個豆蔻少女,性子內秀不大愛說話,直到董佳慧十八歲成年嫁進盧家,從來沒有顯露過針線方麵的才能。
“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嫂子相信我的話就讓我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