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第四大隊的名門七子,有的是歸國華僑,有的畢業於北大清華這樣的頂尖學府,平均年齡二十三歲。半月之內,死的隻剩下兩個。
陳正在最後上戰場之前,因為目睹了褚鶴鳴的死,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創傷,他在最後一次上戰場之前,幾乎沒有什麼台詞。
他將褚鶴鳴的空軍手鏈,交給了隊長柳鋼。
然後回到住處,給他遠在家鄉的老母親寫了一封信。
“兒子立誌參軍,便知道必要時刻,要無條件地貢獻出自己的生命。如果為國家奉獻此身,能擊退日軍侵略者,兒百死不悔,唯擔心我死去以後,依舊阻擋不住敵人的侵略,或戰火燒到故鄉,母親年邁,逃亡途中何人照顧,每思慮至此,便憂思難安。假如我以身殉國,那是儘了我的軍人的職責,我對國家無愧於心,唯獨對您,是一千一萬個不孝。但此時此境,兒子也隻能祈求您的諒解了。母親,您收到此信的時候,想必兒子已不在人世,萬語千言,提筆不知道從何說起,唯望來世還做您的兒子,一輩子守在您身邊儘孝,想必那時候,中國已是太平人間。兒正,絕筆。”
最後犧牲的空戰戲,其實更多的是依靠特效來完成,在沈金台看來,寫這封信的過程,才是他最重頭的戲。
這封信他讀劇本的時候便是看一次哭一次,等到真正拍攝的時候,反倒沒有了眼淚。
他用很細微的表情,完成了這段長達數分鐘的表演,最後抬起眼睛的時候,眼眶是紅的,神色肅穆,眼神哀傷,留戀,又決絕。
二十二歲,是和他差不多的青春兒郎,在寫完這封信的十幾個小時後,1939年五月三日,日軍轟炸重慶,造成了四千人死亡,二十萬人無家可歸,陳正衝破七八架敵機的圍剿,架著隨他出生入死的戰鬥機,衝向敵人的軍艦。
劇組的工作人員用燈照著他的眉眼,沈金台看著攝像機,腦海裡想的是那一句:
“風雲際會壯士飛,誓死報國不生還。”
“哢!”
沈金台似乎很快就將情緒拉了回來,他籲了一口氣,摘了護目鏡和帽子,在工作人員的保護下,從吊著的戰鬥機上爬了下來。
陸明站了起來,拿著喇叭說:“恭喜我們的陳正,沈金台,最後一鏡圓滿結束,殺青了!”
每個演員的殺青都是熱鬨的,沈金台笑著和大家一一合影,抱著鮮花,眼睛濕潤。
今天是個陰雨天,出了攝影棚,到了外頭,外頭還下著雨。
沈金台一上車,就對李美蘭說:“我以後再也不演這種戲了。”
他已經筋疲力儘了,甚至於連劇組的聚餐都推了,半死不活地躺在車裡,前往酒店。
小糖說:“閻總也在咱們住的那個酒店住下了。”
沈金台閉著眼睛,“嗯”了一聲,躺了一會,忽然淡淡地說:“編劇跟我說,陳母收養了一個戰爭中無家可歸的孩子,過繼到了陳正名下,取了個名字,叫陳誌,是承誌的意思。”
好的編劇就是這樣,即便電影不會拍出來,可是每個人物的背景,都會設置的很完整,如同他們真的存在。
沈金台說完微微一笑,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他伸手抹去,扭頭看向車窗,車窗上都是水。
李美蘭在他對麵看著,她覺得躺著的沈金台,很美。
用美來形容一個男人,似乎很奇怪,可是她覺得用這個字來形容一個演員,形容沈金台,卻特彆合貼。
沈金台身上都是演員的美感,他跟著角色生生死死,沉浸在戲裡的時候,渾身都是演員的光芒。
西馬鄉,是陳正那個角色原型的家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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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子快到酒店的時候,路過了長江岸,沿岸有個公園,就在酒店對麵。
沈金台對小糖說:“就在這停車吧,我心裡有點悶,想出去走走。”
李美蘭知道他拍完以後情緒還沒有完全出來,便給了他一把雨傘:“可能有點冷,你穿上外套。”
沈金台披了件外套,便下了車。
下了雨,江邊道一個人都沒有,江麵的風吹過來,冷颼颼的。
沈金台就摘了口罩,一個人撐著傘,沿著長江岸走,走了大概三四裡路,站了一會,看著浩瀚長江水。
陳正,最後便是落入了長江裡頭。
一代又一代人過去,唯見長江天際流。
他在江邊站著,迎著來自江麵上的風,看著暮色降臨下來,雨越下越大,他便轉身往回走。
心思沉沉,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麼,好像是放空了,看著地上雨水濺起的水花,心中的情緒終於累積夠了,找到了一個宣泄的出口,他拍攝的時候沒有流出來的眼淚,這一刻都流出來了。
很沉重,很沉痛。
然後他便看到了有個人停在了他跟前,灰色的西裝褲,褲腿已經濕了,顏色很深。
他將傘緩緩舉起來,從下往上,便看到了對方整個人,撐著和他一樣的,一把黑色的傘。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