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節早已經過去,鄰裡也沒什麼年輕人在家裡,他離家多年,認識的人也不多,隻好去請俞程林幫忙,俞程林二話沒說,就找了幾個朋友,幫著把許大海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
一直找到天快黑,急的不行的許星辰,看見許大海騎著電動三輪車,慢悠悠地回來了。
下了車子,許大海還從車上拿下來一袋子板栗:”還熱乎著呢,給你。“
許星辰忽然特彆憤怒,直接將板栗扔在了地上:“你乾什麼去了,手機也不拿,不知道彆人會擔心你麼,一個人住慣了,忘了我這個兒子了是不是?”
許大海大概沒想到他會這麼生氣,說:“手機忘了拿了……你……你衝老子發什麼火。”
說著就彎腰去撿散落一地的板栗。
撿完了板栗,許大海默不作聲地進屋,聽見許星辰在院子裡給人打電話,說:“他自己又跑回來了……嗯,辛苦你了,你跟大家夥說,有空我請大家吃飯。”
許星辰掛了電話,麵色陰沉地進了屋,看到許大海的背影,憤怒又不見了,被失而複得的欣喜充滿了心房,他緩和了一下情緒,說:“我也不是衝你發火,我還以為你離家出走了,你現在這樣,有時候自己是誰都想不起來,萬一路上迷路了,你又沒帶手機,怎麼辦,我是著急,擔心你。”
許大海說:“我今天把咱們縣裡的,還有楊樹鄉,趙廟鄉的敬老院都跑了一趟,對比了一下,我發現,還行,比我想的好,裡頭一群老頭老太太,跟他們還挺聊得來。”
許星辰愣了一下,說:“我這種沒孩子的,將來老了進養老院你都不願意,你自己有兒子,進什麼養老院,我說我不管你了麼?”
“我又不是跟你商量。”許大海忽然又恢複了他年輕時候的強勢:“我都報了名了,也谘詢好了,我明天就去辦手續。你趕緊回北京上班去,守著我沒什麼用。”
“你是不是又不聽話了。”許星辰嚴肅起來。
他嚴肅起來,最近許大海就會怕,就會聽話,像他小時候怕他一樣。
但這一回不管用了,許大海說:“哎,我這樣,你難受,我也難受,我已經完了,就這樣了,吃喝拉撒都快不行了,久病床前無孝子,何況咱們父子倆。到時候你嫌棄我,我怨恨你,何必呢,現在這樣多好。你放心,我也不會一個人死在裡頭,快不行的時候,我肯定聯係你,叫你回來見一麵。”
許大海在椅子上坐下來:“你就算一天二十四小時守著我,也治不好我的病,浪費你的時間,耽誤你,又不是三天五天的事,幾個月,幾年,你還能一直守著我?你這次能回來,我就滿足了,本來就不是啥慈父孝子,不給你添麻煩,臨了了臨了了,還要讓你跟著我一起受罪,何必把最後這點父子情分耗乾淨。你要是有良心,把我前段時間給你的錢,分我一半,我帶著去住敬老院。”
沈金台微微背過身,沒忍住,淚崩了。
仇紅說:“不行,不能哭,啊。”
沈金台緩了一會,紅著眼睛問說:“合理麼?”
蔡駿也覺得情感到了,他的意見是不用大哭,但能掉眼淚。
仇紅還是堅持不讓哭。
沈金台哭戲很好,特彆有感染力,《東宮來了》和《當你老了》兩部戲裡,他都貢獻出了絕佳的哭戲名場麵。可仇紅覺得《春夜喜雨》裡的許星辰,看似柔弱,但有一顆極堅強的心,他十九歲出櫃,自己賺錢上大學,身上有一股韌勁和倔勁,淚水多了,人物質感就下去了。
《春夜喜雨》拍的非常像紀錄片,劇情瑣碎,克製,煽情都是點到而止。他是很堅持自我的導演,覺得整體風格要嚴格把控住,絕不讓步。
沈金台哭,也沒有錯,他是一個感情細膩,極有共情能力的好演員。
”哭戲還是留到最後。“仇紅說:”你再忍幾場,我給你個痛快。“
想哭不能哭,那感覺太虐心了,沈金台也不能找個沒人的地方自己大哭一場發泄出來,因為那股鈍痛的感覺沒了,人物感覺就不對了。哭完再演,和一直壓抑著演,感覺是完全不一樣的。
沈如海一家在李美蘭等人的陪同下進入片場,柳琦一直牽著沈小妹的手:”要安靜啊,不許打擾哥哥拍戲。“
劇組的一切對於他們三個都是陌生的,片場的工作人員很多,但很安靜,他們進入拍攝的院子,沈如海很謹慎地跟每一個工作人員打招呼,完全沒了平日裡威嚴的老總派頭,儘量不卑不亢,又帶了點頭哈腰。
進入房間裡頭一看,便看見裡頭全都是機器,攝影的,打光的,收音的,道具師化妝師服裝師場記導演等等,滿滿當當都是人。
這些人卻都在看著一個人,那人坐在最光亮的地方,躺在破舊的沙發上,他的側臉出現在監視器上,監視器裡的是一個更有質感的世界,每一縷光都像有了生命,它們包裹著沈金台,讓他看起來熟悉又陌生。
沈如海微微張開嘴巴,怔怔地看著,察覺沈小妹在扯他的衣襟,他便將沈小妹抱了起來。
光亮融融,映在沈小妹最童真乾淨的眼眸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