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1 / 2)

彆來無恙 北南 8133 字 9個月前

最早的一列航班, 飛機破風穿雲, 悠悠降落在榕城。

莊凡心合起電腦, 一月份不止要做春夏裝的生產監控, 還需建立秋冬裝的樣品計劃,不能拖不能亂,每一環必須到位。

滑行速度減慢, 他終於有空瞧一眼窗外的風景。

闊彆十年的家鄉,沒有潸然落淚,也無感慨嗟歎, 莊凡心隻覺盯久電腦的眼睛微微乾澀, 看一眼便掏出了眼藥水。

他滴兩滴,開艙後隨波而出,快步離開了機場。一切都是提前訂好的, 車,司機,很順利地抵達落腳的酒店。

莊凡心連酒店的床都沒坐一下,放好行李便走,趕往周圍鎮上的廠子。司機習慣性地聊天:“先生來玩, 還是出公差?”

“出差。”莊凡心低頭擺弄手機, 沒什麼興致地回答。

司機倒意興勃勃:“可以順便玩一下的啦, 榕城風景不錯的, 三坊七巷逛一逛, 再嘗嘗這裡的小吃。”

莊凡心敷衍地回應,哪條街有家粉店味道不錯, 忙完去嗦粉。司機想了想,敲著方向盤告訴他,哪裡還有粉店,那一帶早就蓋成了寫字樓,繁華得很。

“是麼。”他笑笑,裝好手機,扭臉凝視另一條車河。

十年,不足以滄海變桑田,但躑躅前行也能走出一片新的天地了。莊凡心走馬觀花,舊街壓了新柏油,一棟棟高樓起,襯得路旁的榕樹有些矮小。

遲來的慨歎團在胸口,不酸不脹,卻熱乎乎的。

司機回過味兒來:“聽你那樣講,你以前來過榕城的?”

莊凡心說:“何止來過,我在這裡長大的。 ”他衝後視鏡挑眉,沒有笑,因此有一股高冷的頑皮,“隻不過許多年沒回來了。”

司機熱情道:“那這一趟多待幾天啊,去哪裡就找我,包我的車!”

莊凡心淺淺地應,注意力叫一閃而過的路標吸引,寬街,長長的一溜小商鋪。章魚小丸子,美美文具,炸雞漢堡……他全都光顧過,他以前每天騎單車從這裡經過。

前頭,是天際中學。莊凡心伸長脖子觀望,換成他興奮:“那是我的母校,我高中就是在天中念的。”

“是嘛!”司機從後視鏡看他,“要不要停一下去看看?”

公事當頭,熱情隻得冷卻,莊凡心說:“不用。”視線膠著不移,出租車駛過學校大門,他深深地朝裡麵望。

分秒便過去了,他急忙回看街對麵,沒看清一楠時光是否還開著。

司機的話匣子一直沒關:“天中很厲害的,越來越難進,我女兒初中成績班級前十名,都沒能進去念高中。”話畢,熱切地問,“一看你就很會念書,從天中畢業考進哪所大學了?”

莊凡心答:“我出國了。”即將駛出這條街,“商鋪後麵的居民樓沒有拆,也很多年了。”

司機說:“雖然破舊,但是挨著天中,房價高得要命。”

莊凡心禁不住笑,齊楠就住這裡,他的同桌,成天給他帶奶茶蛋糕,每夜向他索要英語答案。這麼些年過去,對方過得怎麼樣?有沒有結婚?

他琢磨著有的沒的,駛出市區後,閉目眯了一覺。與此同時,一架飛機降落在高崎國際機場,顧拙言隻身抵達了廈門。

同為出差辦事,同在福建省內,待遇卻大相徑庭。莊凡心坐出租車往鎮子上跑,顧拙言落地被分公司的高層迎接,伴著他笑,幫他拉車門,商務車內寬敞明淨,將手裡的資料紙襯托得格外潔白。

一到鎮上,莊凡心聯係工廠的負責人董老板,見到麵,對方是個腆著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身材走樣,但麵貌精神,也精明,是個老煙槍,打招呼的工夫抽完了一支煙。

莊凡心被二手煙搞得不痛快,感覺臉都臟了,餘霧未散儘,對方從煙盒掏出第二支。“給我也來一根。”他抬起兩指,破罐破摔地說。

董老板遞給他:“我的煙便宜,莊老板湊合抽。”幫他點上火,滯後地講客套話,“好辛苦呦,還專門飛過來,搞成這樣我這邊真是慚愧,真是慚愧!”

莊凡心堵住嘴吸煙,晾對方片刻,這煙不如上次抽的味道香,但更嗆人,緩緩吐出來,才說:“不辛苦,我在榕城長大的,順便回來走走親戚。”

董老板聽明白,時間充足,不解決不走人。“那好好住幾天,我叫廠子安排車,住呢,住哪裡?”比出租司機更熱情,“快中午了,我們先吃午飯,飯店我都訂好的!”

莊凡心不接茬,將煙屁股彈進路邊的垃圾桶,提出先去工廠看看。又顛簸了一刻鐘,到服裝廠,比想象中大,幾排樓標著一二三,能聽見聚集的機器聲。

莊凡心要求下工作間,董老板想攔,勸他裡麵太吵,味道也不好聞。攔不住,又改口說廠子有規定,工作間外人不可以進。

到樓門口,莊凡心說:“您彆說笑了,做衣服的,以為造火箭?就是個服裝廠,以為是酒泉衛星發射基地嗎?”

董老板臉上掛不住,又不好得罪,隻能摸出煙盒。莊凡心伸手奪下:“廠子沒規定工作間禁止吸煙?你不怕著火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進了裡頭,莊凡心嬌氣的毛病往外冒,大量新布的氣味兒熏得他頭疼,掩緊口鼻掃過一周,看見那款印花縐綢連衣裙。董老板在一旁勸說,縐綢好呀,黑色那一款用縐綢更好賣的。

設計部審改五次定下的麵料,你懂個屁!莊凡心暗罵,罵完明著笑:“但合同簽的是縐緞,廠子賠付到位的話,用縐綢也不是不行。”

董老板色變,一口一個林設計,企圖將責任引到silhouette頭上,莊凡心嘴上接招,腳步不停地繼續轉。買賣中的口舌之爭,說好聽點叫“斡旋”,實質上是又糟又黏的扯皮,各為其利,滿身銅臭。

莊凡心從業數年第一次乾這麼糙的活兒,幸虧他占理,不然真想撂挑子走人。白球鞋蹭了灰,他在桌上撿邊角料擦鞋,棉的太鬆散,絨的太厚,雪紡不掛土,挑三揀四地摸到一片黑布,擦了擦。

擦完捏著布,他說:“這塊縐緞就不錯,顏色看來也對。”

董老板解釋:“這是前年剩的舊布,不能用,而且連十米都沒有了。”

莊凡心問:“真的沒有縐緞?”

“真的沒有。”董老板情真意切,“我們也很為難,但沒辦法呀!”

莊凡心搓著那片布,離近點,在機器噪音下輕巧地問,學著對方的語氣:“那簽合同的時候怎麼不說呀?”

他眼神太靜,和繁忙刺耳的工作間格格不入,董老板噎了噎,他一扭身便朝安全通道去了。樓梯扶手很臟,他還用那片布擦擦,靠著,等對方跟過來,他在逼仄的此處打開天窗說亮話。

“老板,你不必攀扯我們的設計師,你私下找她本就不符合流程,合同也沒改,什麼書麵都沒走,怎麼作數?”

“我一句話也沒提問責,因為這這節骨眼兒上生產出貨最要緊,否則我乾嗎跑一趟?圖你這裡味道嗆死人?”莊凡心說,“合同上交貨期限白紙黑字,不能耽誤,沒布,你們織也給我織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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