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給南舟的思索時間的極限,不能超過五秒鐘。
超過五秒,足夠惹起所有人的懷疑。
南舟整理目前已知的信息,可以得出如下判斷:
這是一輛c城的城際大巴。
車輛開往的目的地,未明。
經過的地方,未明。
行車gps是關閉的,無從推測行車路線。
他還有四秒時間。
第一排座位前方的廣告燈箱上有一幅小小的c城地圖。
被數張尋人啟事覆蓋住的地圖露出了一角,恰好是龍潭區的位置,上麵有二中的學校標識。
這也是南舟謊言之一的靈感來源。
但上麵不會標注住宅區的位置。
換言之,倘若問到他是從哪個地方上車、上車的地點有什麼細節,他不可能全然編造出來。
南舟的眼角餘光迅速轉過他正前方的駕駛位。
……還有三秒。
工牌上寫得清清楚楚,這輛車的司機應該是個女人,叫沈秋燕。
但放著水杯的置物架旁,掛著一個嶄新的塑封工作證,掛帶和水杯提把交纏在了一起。
從瞥得的信息可知,今天開車的人姓佘,或是姓餘,是個男人。
為什麼會換司機?
是司機之間普通地換了班嗎?
……兩秒。
不對。
目前已發言的四個人,沒有一個說自己是從巴士站點上車的。
他們都是從各自的住宅區出發的,甚至細節到了“一期”和“二期”,“外籍區”和“普通住宅區”。
所以說,這是一輛按非日常路線行駛的大巴車。
……突然更換的新司機,非正常行駛的大巴。
而且,車裡所有乘客,看起來都要去往一個特定的地點。
因此,大巴很有可能是被征用了,用來執行救援任務。
李銀航話語中提到的“誌願者”,可以和他的猜測互相印證。
……僅剩一秒。
那麼,為什麼車裡的人會這麼少?
現在還是白天,按理說,要執行救援,現在是最好的時機。
換言之,白天的車上,就算不是人滿為患,也不該是眼下這個人員密度。
這意味著什麼?
意味著這些人很有可能已經不是第一波被救援的人了。
……所以,南舟應該在哪裡上車,已經顯而易見了。
——時間到。
南舟收回目光,看向眾人。
他坦然道:“我是第一個上車的。”
趙光祿第一個不同意了:“不對,我上車的時候沒有看見你。”
在車內氣氛凝固起來的前一刻,南舟接受了他的質疑,並給出了他的答案:“我是偷偷上來的。”
眾人:“……?”
“我原先被帶到了一個避難點裡,那個避難點裡沒有我的母親。”
“但我不知道她究竟在哪裡,問了誌願者,也沒有結果。”
“我很擔心她,所以我從昨天晚上就藏上了這輛停在門口的車,躲在座位底下,想去找她。”
“或許在中途下車,或許混進其他的避難點看看。”
“我很困,後來就睡著了,車開了很久才醒。”
“我頭有點痛,悄悄出來後,靠著玻璃又睡了一會兒……”
他說話的語速有點慢,但很有條理,讓人感覺他還沒有全然睡醒。
說話間,南舟還把自己的袖子舉了起來,確保眾人能看到上麵沾著的、他剛才下去找手環時沾上的薄薄灰塵。
眾人在心裡不約而同地“哦”了一聲。
大巴底下的縫隙,的確足夠藏下一個人。
如果不仔細看,未必會發現座位下躲著什麼。
有人追問:“這種時候,你不乖乖呆在‘繭房’,還敢往外跑?”
……南舟默默記下,避難所叫“繭房”。
同時,他輕輕清理著袖子上的灰塵,慢吞吞答道:“嗯,不是所有人都有親人,這種擔心的感覺,也不是所有人都會懂的。”
“……”提問者被噎得差點翻白眼。
不得不說,南舟的這個理由是充分的,也找不到什麼可以反駁的點。
但問題是,南舟這個人的氣質,很怪異。
黑色眼睛,黑色頭發,身上除了那一身不應季的衣服,沒有多餘的修飾,垂著睡得泛紅的眼角一句一句說話時,像是個反應遲鈍的木頭美人。
可那落在左眼睛正下方的一點淚痣,給他添上該有的風情和清冷之餘,反倒讓他帶著些異樣的森森鬼氣。
即使旁邊的窗外就是濃烈到幾乎發白的陽光,他還是和太陽有種互不兼容的排斥感。
這種氣質讓大家感覺不大舒服。
有人繼續問他:“那個蘑菇離你那麼近,你為什麼不害怕?”
“因為我開始以為是在做夢。”南舟說,“後來醒了,發現又不太嚇人。”
大家:“……”
有一說一,那個蘑菇本身的確不嚇人。
而蕈化的詭異人頭,和第一排的距離又太遠了。
他的確有理由不害怕。
那麼,就該輪到最後一個問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