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金沙胖心大悅,引誘道:“想玩嗎?”
出乎他意料的,江舫搖了搖頭。
江舫說:“我想和曲老板賭一賭。”
他又解釋:“是您帶我玩的,也是您借籌碼給我。我以前沒在賭場玩過,您要是能一直帶著我,我心裡踏實。”
“好哇。”曲金沙答應下來,“德州·撲克?”
“太難了。”江舫軟聲道,“我們玩一點簡單的遊戲吧。”
“那你……”
“曲老板運氣這麼好,我想和曲老板賭賭運氣。”江舫沉吟片刻,說,“就……賭大小,怎麼樣?”
曲金沙突然覺得這氣氛有哪裡不對,著意看了他一眼。
這個人……
但他還未深思,就見江舫燦爛一笑,雙手合十放在唇邊:“拜托老板了。”
李銀航:“???”
南舟:“……?”
他呆呆看著江舫,出了神。
撒嬌,可愛,像南極星,想摸摸頭。
曲金沙被他的模樣晃了一下眼,點了一下心。
不過,他理智仍在。
笑著應允下來後,他環顧四周,遺憾道:“哎呀,沒有多餘的桌子了。”
江舫也跟著他環顧一圈,麵色微帶失望:“是啊……”
“沒事兒。”曲金沙抬手招來另一位“疊碼仔”,“搬張新桌子來。”
曲金沙很少親自開賭。
這回,他難得下場,自然招來了不少關注。
桌子剛搬來,就已經有一大票人聚攏了來,圍著小小的四方賭桌,竊竊地交流起來。
“聽說是比大小。”
“不會吧。這麼簡單的?”
“怎麼不打接竹竿呢?”
在一片竊笑和議論聲中,曲金沙神色如常:“比大小你應該是玩過的吧?”
得到江舫肯定的回答後,他擺出絕對公平正義的姿態:“再確定一遍規則,免得咱們規矩不一樣,出了問題。”
江舫身體前傾,作認真傾聽狀:“嗯。”
比大小,抽撲克,是最一目了然的玩法。
顧名思義,兩個人一人抽一張撲克,然後比較大小點,大者勝。
“撲克54張牌,去掉大小Joker,2算最大的,A次之,然後是KQJ,一直排到最小的3。”
江舫靜靜問:“如果都抽到2了呢?”
曲金沙笑道:“花色排名,黑桃最大,紅桃次之,然後是方塊,草花。”
他摸了摸牌桌一角:“機器洗牌,不經人手,絕對公平。”
江舫淡淡“嗯”了一聲,轉頭看向用來活躍氣氛的美女荷官。
用來吸引玩家目光的兔女郎荷官硬是被玩家江舫瞧得紅了臉。
江舫卻對她的穿著並不很關心。
他不過是透過她的身影,看到了過去的自己。
剛進賭場打工的那一年,他的年紀按烏克蘭法律,誰雇誰犯法。
但地下賭場並沒有那麼強烈的法律意識。
簽下了一紙雖然粗劣、但能為他帶來豐厚收益的合同,江舫經曆了兩周緊張的封閉訓練,熟悉了所有棋牌和機械的秘訣後,被拉到了化妝間,被化上了用以掩飾他青澀麵孔的妝容。
左眼眼尾塗藍,右眼眼尾塗紅,帶著亮片細閃的光,一直沒到耳後發梢間。
眼角一滴粉色桃心形狀的淚,像極了賭場撲克牌裡的Joker牌。
他被妝扮成了一個美麗的小醜。
江舫從回憶裡脫身,垂目看向荷官送上的一副新牌。
曲金沙挑出了兩張用不著的Joker,擺在了一旁。
……每個出色的荷官都能擁有自己的花名。
這是地下荷官的榮耀,是對其能力的認可。
最性感火辣的荷官女郎叫做“Queen”(女皇),最可愛甜美的荷官少女叫做“Heart”(紅桃),最沉穩老練的荷官老手叫做“King”。
在賭場工作兩年後,16歲的江舫已有了超過180cm的身高。
他的骨骼還在這汙濁的地下茁壯成長。
他的麵孔,也逐漸長成了賭場可以拿來變現的模樣。
在洗去小醜妝容的那天,江舫得到了他的花名。
那一天,江舫一身深黑西裝,銀白的頭發向後梳去,在腦後綁成公主頭。
在荷官的技巧表演中,他帶著標準的微笑,熟練地將手中的牌一張張彈飛,又將雪花似的落牌一一接穩在手中。
反手展開後,原本被洗亂的53張牌,在他掌心恢複了正常的順序。
而他口中銜咬著一張單獨的牌。
雪白的牙齒,自然的紅唇,嘴角紳士地往上彎起。
一切配合得那樣完美。
後來,那張牌成了他的花名。
鬼牌,Joker。
江舫在那美豔的兔女郎荷官的身上,看到了當初那個被關在訓練室裡,在十個小時內把包括假切、斜對角控牌、底部滑牌的入門技巧重複演示了四百五十六次的自己。
現在的荷官,隻是用來炒熱氣氛的道具,已經不需要紮實純熟的基本功了。
他收回目光和一切思緒,慣性地來回扳動著手指。
長度稍長的拇指彼此相抵,柔軟地貼合在一起,乍一看並沒有什麼力道和靈巧可言。
為示公平,曲金沙主動把挑出了Joker的新牌遞給江舫:“這是我們的牌,你可以看看,沒有做記號,也不是道具牌。”
江舫笑說:“謝謝。”
說著,他接了過來,認真地挨張查看。
曲金沙凝視著江舫的動作,神情略帶玩味。
從剛才起,江舫給他的感覺有點異樣。
但是,曲金沙一點都不怕他檢查出什麼來。
因為真正的秘密,藏在桌子裡。
所謂的全自動洗牌,“絕對公平”的牌桌,才是最大的笑話。
這張桌子,就是專為“比大小”設計的。
新牌的確不是道具牌,也沒有做記號。
但這是進入桌子之前。
在進入洗牌階段後,它會根據牌內的磁性碼,自動識彆出牌麵數字的大小,並在牌背麵繁複的花紋上提供一定的熱溫,使得牌後的花紋出現特殊的細微變化。
而隻有完全了解這種牌的製作工藝的人,才能從花紋中發現那一點點微乎其微、近乎於無的變化。
原理就是如此簡單,但大家的當,也都上得如此輕而易舉。
曲金沙雙手交叉,把雙下巴搭在手背上,笑道:“咱們第一局彆玩太大。就賭10籌碼,然後你再看著往上加,行嗎?”
曲金沙的這個要求,也是淬著心機的。
他送給江舫的是100點籌碼。
先賭10個籌碼,無論他是輸是贏,這100個籌碼就算被拆了。
這樣一來,他一旦贏得興起,或是輸得興起,就很有可能主動提出增添籌碼了。
江舫修長的拇指一一搓過牌麵,像是在清點牌數。
聽到曲金沙的提議,他微微笑了:“好啊。”
說話間,他把所有牌合攏在掌心,捏住所有牌,精確挑準一個偏上的中心點,輕巧一握——
整副牌被捏作了一個略不完整的C型。
這不過是個尋常的捏牌動作,卻捏得曲金沙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這個動作,會破壞牌裡的磁性碼!
在曲金沙倏然驚覺時,江舫對他微微笑了,把幾乎被完全破壞了磁性碼的牌理好,禮貌地推回了牌桌中央:“完全沒有問題了。現在開始嗎?”
曲金沙喉頭一冷,隨即,喉嚨隨著逐漸加快的心跳,一縮一縮地緊張起來。
……這人難道是個懂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