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十二)(1 / 2)

胡力發送這條信息的時間, 是在23號的深夜。

胡力躲在被子裡,冷汗橫流,反複發送微信, 提醒孫國境, 危險就站在他的床頭。

然而, 孫國境的手機卻像是設了靜音一樣,杳無聲響。

他繃著渾身肌肉, 鼓起莫大的勇氣,汗津津地從被子裡探出一隻眼睛來。

那團陰影還在。

而且, 正緊緊盯住自己。

胡力看到,那是自己的臉。

那時,胡力和第一次感覺被窩裡有東西的孫國境一樣大叫起來。

據說,這是他第六次聽到“沙沙”的聲響。

也據說,他慘叫起來的時候, 整間宿舍裡寂靜無聲。

也沒有宿管來敲門。

每個人都睡得酣然無比,把他一個人拋在了無窮的恐怖裡。

胡力跳起來, 打開大燈,瘋狂搖醒了所有的舍友。

他們終於都醒了。

但是,他們給出的答案卻讓胡力更覺得悚然。

“做噩夢了吧你?”

“關燈關燈,這都三點半了, 明天要訓練呢還!”

胡力痛哭流涕,越是激動,越是說不清楚, 急得直咬舌頭。

他含混地對孫國境哭道:“我不可能是做夢!我給你發微信了!我告訴你你床頭有人!!”

孫國境眯著眼睛, 摸過手機來, 翻了翻記錄,把手機直接丟到了胡力懷裡:“你TM哪兒給我發了?發什麼了?發癔症吧?”

呆滯的胡力被哥仨摁回了被窩。

他蜷縮在汗水和體溫猶存的被窩裡, 整個人仿佛墜入冰窟。

……

以上內容,全部出自孫國境的手機。

後來,胡力徹夜未眠,把自己自從聽到“沙沙”聲後的所有遭遇,完整記錄下來,發給了他認識的每一個人。

他竭力維持著他和這個世界的最後一絲聯係。

至於結果如何,他們也都知道了。

AI緩緩朗誦著胡力寫下的長文。

“自從我們進了那個教室,一切都變了。”

“你們越來越聽不到我了,也越來越看不到我了。”

“為什麼我還在宿舍,你們就問,胡力去哪裡了?”

“為什麼隻有我變成這樣?是我做了什麼錯事嗎?”

“踢球的時候,嘉明告訴我,他聽到了那種聲音。”

“我說了我的情況,但他不信。因為他隻聽到了一次。”

“我們再聚在一起好好談一談,行嗎?”

“我還沒有跟銀航表白,可是,我現在表白她也聽不到了。”

“爸媽也會忘記我嗎?我不知道這樣是好是壞,好的是他們不會傷心,壞的是……壞的是……”

文字間的絕望,和AI冰冷的、每個字符間都保持了完美間距的語調,形成了濃烈的、不協調的錯位感。

聽完這段泣訴,眾人身上的寒意經久不散。

胡力的留言證明,他們招惹到了一種力量。

這種力量,在暗中欺騙他們的“感覺”。

它改變、扭曲著他們的認知,以至於當江舫發布那個用來釣魚的恐怖帖子時,所有人,甚至包括胡力的同學,都在興致勃勃地討論“胡力是誰”。

因為所有人都忘了。

正因為此,任何校園傳說都無法容納它。

它卻一直存在於這校園之中。

大致弄清他們眼下的處境後,孫國境心中的恐懼更濃,精神的不穩定狀態卻在慢慢解除。

因為混亂才是影響san值的主要因素。

絕望和恐懼的影響,相對來說,反倒小得多了。

在孫國境的san值跌到1前,它下降的勢頭搖搖擺擺地終止了。

眼見三人組被事實衝擊得暈暈乎乎、無論再說什麼都聽不進去的樣子,三人決定暫時離開。

走前,江舫留下了一句“有事聯係”。

也不知道他們聽到了沒有。

……

南舟、江舫和李銀航沿著樓梯,緩步下樓。

南舟說:“這樣一來,關係鏈也說得通了。”

當天參與聚會的,一共有九個人。

孫國境、羅閣、齊天允、胡力四個自然不用說。

齊天允拿捏住了數學係謝相玉的短處,威脅他給自己當跑腿小弟。

謝相玉同宿舍的朋友左嘉明,也是胡力的朋友。

他們經常一起踢足球。

……常踢的,就是那隻他們在進入宿舍時、靠著暖氣片停著的足球。

而胡力顯然是認識並暗戀著統計係姑娘李銀航的,所以才會約她一起玩。

因為參加聚會的都是男生,為了安全,李銀航叫了自己的高中朋友南舟。

南舟帶上了他的男友江舫。

缺失的兩環補上,人物關係徹底通順了。

李銀航的臉色非常不好。

儘管她隻是玩家“李銀航”,並不牽涉進副本之前的人際關係,但是,任何情感正常的人,在聽到對自己懷有隱秘愛戀的人就這樣空氣似的無聲無息消失在人間,都難免傷感。

她勉強問:“……為什麼是胡力最先呢?”

就像他口口聲聲問著的,為什麼是他?

這本來是個不大重要的問題,用“倒黴”二字完全可以概括。

但南舟居然一本正經地開始分析。

南舟說:“因為他最要緊。”

南舟說:“‘胡力’這個角色,是副本人物關係中最重要的一環,連接著銀航和第二個消失的左嘉明。如果在我們進來的時候,我們中的一個人扮演了‘胡力’原本的角色,他的手機會提供太多的線索。這樣副本的趣味性就會降低。”

南舟說:“這是遊戲設定決定的。”

南舟的邏輯和思考方式,和上個世界點評分析鬼“沒辦法給人眼前一亮的記憶點”一樣清奇。

李銀航卻已經無力說點什麼。

她第一次有了自己在被《萬有引力》這個見鬼的遊戲玩弄的實感。

而就在她精神高度緊繃時,寂靜的樓梯道裡,又傳來了回音似的、渺茫的沙沙細響。

不,聲源不在樓梯道。

在她的耳道。

沙……

沙……

“又來了……”她用呻·吟的語調呢喃,“又來了……”

她捂著耳朵,就地在樓梯上坐下,抱緊了腦袋。

她撐著最後一點氣力說:“我坐一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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