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沙(十九)(1 / 2)

南舟將速寫本和炭筆就近靠放在了一旁的消防栓上。

他倚靠著寬大的窗玻璃, 撥通號碼後,將手機輕放在耳邊:“舫哥,到我這兒來。”

那邊的江舫貼著他的耳朵, 輕輕舒了一口氣。

……好像是放下了什麼心裡的重擔。

這10個小時沒講話的重擔隔著電波,像是羽毛一樣輕而蘇地拂著南舟的耳尖, 有點癢。

江舫問:“你在哪裡?”

南舟摸摸耳朵:“403教室這邊。”

江舫:“不找謝相玉了?”

南舟:“嗯。他就在我旁邊呢。”

謝相玉:“……”

還沒等他做出什麼像樣的反應, 南舟就把電話暫時挪離開了耳側。

他對落了影子的方向說:“你可以跑。”

“但如果不加入我們, 孫國境一旦被成功替位,我們這邊重新洗牌,下一個順位輪到的就是你。”

“你考慮清楚。”

說完,他把手機重新貼到耳邊:“舫哥,你不用急著來, 把孫國境他們三個叫著一起回來。我等你們。”

掛斷電話後,南舟再次抬頭,看向空蕩蕩的走廊。

明暗的光影很妙,隨物宛轉,幻化視界,將走廊劃割成明顯的陰陽兩麵。

這讓他很想畫一幅速寫。

然而,原本疊在自己影子上的影子消失了。

謝相玉也沒有回應他的話。

南舟有些遺憾。

他想,剛才也許不應該打草驚蛇。

應該先抓住謝相玉的頭發,往旁邊的牆上撞一下,再和他說話。

但他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

萬一撞死了,不好。

好在他並不擔心謝相玉對自己下手。

在戒備狀態下, 除非他樂意, 除非是滿月, 否則沒人能對自己做什麼。

南舟走向樓梯口的同時,打算掀開新一頁速寫紙, 打算把樓梯口掛著的教室分布圖再臨摹一遍。

然而,走出一步後,南舟就站住了。

空白的紙麵上並看不見什麼字跡。

但他在翻頁時,指尖在右下角碰觸到了一種微妙的浮凸感。

……有字。

他撫了撫紙麵,用指尖讀取了上麵的留言。

彆的不說,字形是遒勁漂亮且陌生的。

能貼著自己的身、留下這種肉眼難以識彆的信息,想必隻有謝相玉了。

問題是,謝相玉什麼時候留下信息的?

南舟細想片刻,淡淡地“啊”了一聲。

……是自己將速寫本和筆隨手放在消防栓邊的時候。

除了一串電話號碼外,還有兩個字。

南舟將那兩個字用指尖反反複複讀了多遍。

他長睫輕輕一眨,流露出一點困惑神情。

下一秒,南舟刺啦一聲,將整張速寫紙撕下,快速揉成團狀塞進衣兜。

撕扯的聲音很大,在空曠筆直的走廊上,甚至形成了一點點回響。

……

江舫一行人來到東五樓前時,南舟正坐在楓樹前,對著速寫本落下最後幾筆。

一切都和孫國境三人離開前沒有什麼分彆。

南舟甩了甩手,把重新繪製好的東五樓房屋結構圖遞給了眾人。

他並沒有提及被撕毀的那一幅畫。

在大家傳閱時,南舟簡單講述了自己的發現。

速寫本傳到江舫手裡時,南舟已經差不多讓孫國境他們理解破局的方法了。

江舫留意看了一眼從紙縫間隱約透出的、沒撕乾淨的上一張素描紙的鋸齒輪廓。

但他沒有翻過去,隻是用指尖緩緩撫摸著這一張紙麵。

他的指尖在紙麵右下角停滯片刻後,自然垂下,好似從來沒有發現這點線索。

一群人重新進入東五樓,將南舟的猜想紛紛驗證了一遍。

四樓確實存在一個怪異的空間。

它不存在於人的視覺。

不存在於教室分布圖中。

它是不存在的存在。

而齊天允那天想的辦法也沒有錯。

他們隻要在正確的時間,改換次序進入正確的“教室”,就有極大的可能性平安過渡這個副本。

三個大老爺們兒的眼睛亮得驚人,看著南舟的眼神再沒有一點彆扭,滿含著無限的感激和仰慕。

江舫倒是很在意某個不在場的人:“謝相玉呢?”

南舟說:“他走了。”

本來麵露喜色的孫國境聞言不禁又憂心起來:“這……少了一個人,可怎麼辦?”

南舟說:“不要緊。他會來。”

齊天允思路還算活泛,被南舟啟發過一句後,馬上反應了過來。

“他原來是想靠殺人打亂順序的,可他畢竟不能保證他的過關方法絕對正確!現在有了更好的辦法,如果我們真的少了人,他的方法也不奏效,那他也就完蛋了!所以他隻能加入我們!”

說著,齊天允熱切地看向了南舟,顯然想從他這裡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

“沒有。”南舟無情道,“我沒有這樣想。”

齊天允:“……”

南舟直接道:“副本也會考慮到有人死掉的情況。”

“如果孫國境死了,我們就徹底少了一個人。難道隻要死了一個玩家,這條過關的路就會被堵死?其他全部的玩家就隻能等死?”

“遊戲不可能做出這麼不平衡的設定。”

“所以,人員齊不齊,我認為影響不會很大。所以我讓舫哥去找你們,集合起來。隻要讓謝相玉找不到機會下手,就隻能跟著我們的節奏走。”

說到這裡,南舟看向齊天允:“不過有一點,你說得對。”

“除非他想用自己的死換我們全體任務失敗,否則他一定會加入我們。”

“因為他隻有一個人。行動再方便,也沒有隊友能跟他替換順序。”

想到他昨天晚上直接跳樓的舉動,南舟補充道:“他很惜命。”

孫國境還是忍不住犯嘀咕:“可他還是跑了。”

齊天允拍了拍孫國境的肩膀:“老孫,彆琢磨了。如果你是他,現在你敢直接跑來跟我們說要加入我們嗎?”

孫國境:“……”

他一想到那個小兔崽子半夜跑到他們宿舍裡,口口聲聲跟自家三個兄弟交好,結果一是來查線索,二是哄著他們來探路,三還打著在關鍵時候背刺他們的主意,就恨得牙根直癢癢。

如果謝相玉現在在他眼前,他一定要把他的後槽牙打到他的嗓子眼裡。

齊天允繼續說:“……我是他的話,肯定要躲起來,等到七點,‘那個地方’開門了,我再偷偷跟進來。”

“他媽的。”孫國境忿忿道,“等我們進去,就馬上把門給他關了!”

南舟對孫國境等人的發泄和抱怨不大感興趣。

他簡明扼要地陳明了他們的行動方向:“現在,就是要等。”

……

經過反複測試,那多出來的八步“不存在”的空間,正好緊鄰403教室的右側。

於是,403教室又一次被征用了。

他們要一直在這裡等到晚上七點。

現在,對他們來說,需要的僅僅是耐心而已。

為了消磨時光,他們打算想玩飛行棋。

但是把棋子都拿出來後,他們才發現丟了棋盤。

遍尋不著,隻能作罷。

最後,他們選擇了鬥地主。

每局的賭注是請一頓飯。

李銀航不大會玩,選擇在旁觀戰。

羅閣一晚上都沒睡著,現在精神放鬆了,趴在桌子上睡得像頭死豬。

孫國境和齊天允雖然也是一夜沒睡,但眼看著峰回路轉的生機近在咫尺,他們興奮得根本睡不著。

孫國境嘮叨著,這回一出去就要去紙金城的“鬥轉賭場”賭一趟,賭他媽的,最好一把贏個大的。

他咬牙切齒道:“隻要贏了,就不用玩命了。”

江舫和南舟對視了一眼。

……“鬥轉賭場”的客戶就是這麼來的。

經曆過一場在生死邊緣的掙紮過後,誰都會怕,都會心裡發虛。

所以,越恐懼,越想逃避,人就會更想走捷徑。

哪怕那捷徑是懸在百丈懸崖上的一道蛛絲,是獵者的獸夾,是釣者的誘餌,他們也會為了“十賭九輸”中的那一贏,去硬著頭皮搏上一搏。

南舟提醒他們:“賭博會輸。”

“嗨。”孫國境無所謂道,“我要是這回能活下來,運勢可就頂了天了。”

南舟望了一眼江舫:——你看他們。

江舫會意,微笑著將洗好的牌往前一遞:“那就抽牌吧?”

隻要是和牌沾邊的遊戲,多稀奇古怪的玩法江舫都能上手。

更彆說這種大眾化的紙牌遊戲了。

他不出千,不舞弊,用了最規規矩矩的打法,僅用了十把牌,就把孫國境想去鬥轉賭場、化身賭神贏個痛快的念頭給打了個煙消雲散。

南舟先前沒玩過這種紙牌遊戲。

他勝在態度認真,腦子靈活,一點就透。

敗就敗在牌運太差。

連著好幾把,他摸到的要麼是小牌,要麼是根本沒法連成順子、對子的垃圾牌,東缺一張,西漏一張。

彆人手裡的牌出完了,他手裡的牌還是一大把。

……遊戲體驗不可以說極差,基本上可以說沒有。

南舟的好勝心也一點點被激發出來。

但他的運氣實在不好。

終於,在拿到第十二副牌時,南舟抿了抿嘴唇,認真將手裡的牌排列組合了一遍。

搶到地主的江舫拿著手裡的四個二和兩個王,笑著問南舟:“牌不錯?”

南舟盯著牌麵,表情非常慎重:“嗯。”

出過幾輪雜牌後,南舟打出了一個三帶一。

他手裡有他好不容易抽到的四個三,很小的一個炸·彈。

還有一個順子。

打出順子,他就贏了。

垂頭喪氣地拿了一手爛牌的孫國境和齊天允都表示要不起。

輪到江舫了。

他看了一眼南舟抿得微微下彎的嘴唇,嘴角愉快地輕翹了起來。

江舫算牌向來很準。

他甚至能猜到南舟有哪些牌,以及打算接下來怎麼出牌。

於是江舫打出了他的牌:“三帶一。三個二帶一個二。”

南舟聽到“三帶一”,眼睛就微微亮了起來。

他順理成章地打出了四個三的“炸彈”。

三個人都表示要不起。

南舟打出順子,終於贏了一局。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但心裡很快樂。

江舫直接將手裡的牌混入了已經打出的牌,對南舟優雅地一笑,眨了眨眼睛。

看他這樣,南舟又有點手癢,想要玩他的睫毛了。

孫國境和齊天允一個晚上沒睡,又輸得昏了頭,再加上江舫的語氣太過理所應當,以至於他們一點沒覺出三個二帶一個二這種騷操作有什麼問題。

孫國境把手裡的牌一扔,剛要說點什麼,突然大叫一聲,整個人從地上彈站起身,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

和他用繩子綁著腳的齊天允差點被他拖倒在地。

南舟抬頭:“怎麼了?”

孫國境的眼圈全紅了,喉管的肌肉高度痙攣,根本說不出話來。

半晌後,他才噎著嗓子道:“……你們,你們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

孫國境全身的力氣都用來發出聲音。

他高大的身形慢慢顫抖著軟下來。

“第八聲……”

“沙沙的……”

“倒數第二聲……”

從他破碎斷續的言語中拚湊出有效訊息的眾人臉色大變。

李銀航第一時間抓起手機,查看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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