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話的情節很簡單。
一個惡有惡報的故事。
一對兄妹,因為家境窘迫,加繼母不做人,被父親帶到森林深處拋棄。
他們本來偷藏了麵包,想揉成屑做回家的路引,卻被鳥兒啄食了。
兄妹兩人在森林中迷了路,饑寒交迫,相互依偎著前進。
好在,他們遇到了一間由糖果製作的小屋。
兄妹兩人又驚又喜,拆了房子,大快朵頤。
小屋的主人是一名女巫,她對待兩個突然到來的孩子和顏悅色,實則是把他們當做了自己的儲備糧。
在女巫展露出凶惡的嘴臉後,兩個機智的孩子通力合作,予以反擊。
哥哥瞞騙女巫,拖延時間;妹妹則用謊言欺騙女巫探頭去看煮沸的鍋,將女巫推下鍋去。
他們拿走了一部分女巫的財產,到了一條河邊,請野鴨先生馱著他們過了河,回了家。
回到家後,惡毒的繼母早就被機械降神的病魔弄死。
而耳根軟的父親當然、也隻能是無辜的。
於是一家人過起了幸福愉快的生活。
全劇終。
南舟對這個故事不作評價。
他在年幼時看過這個童話後,比照著烹飪書,認真設計了好幾幢他心目中的糖果屋。
……現在終於可以見到本尊了。
雖然照例沒什麼明確的表情,南舟的心情是顯而易見的不錯。
證據是他雙手插在兜裡、腳尖點地和看向四周的頻率都比正常高了許多。
這種埋藏在清醒清冷的外表下、偶爾流露出的那點單純的孩子氣,讓江舫喜歡得要命。
他說“我們走吧。”
當然,走得這樣爽快,是因為他們並沒有退路。
他們身後沒有開闊地。
道路被一大片弧形的樹木包圍。
盤根錯節的藤蔓纏繞其上,密密麻麻,無縫無隙地填滿了每一個他們可以向後探察的可能。
這當然是副本的設置,要求他們必須往前。
鑒於無路可走,他們便依要求照做。
斑斑駁駁的小石子路,一直延伸到森林邊緣,視線才開朗起來,隨即有了分歧。
一邊是百米開外、有人煙嫋嫋升起的彩色小屋。
而且門口顯然是有nc在嚴陣以待的。
那是一雙小小的人影,正執手而立。
他們像極了一對小王子小公主。
粉裙的小姑娘看到有來客,忙踮起腳尖,開朗又興奮地衝他們揮舞起手絹來。
另一條路,則是沿著相反方向、貼著樹林邊際,曲曲彎彎地延伸而去。
這條蛇一樣的小徑,植被稀疏,前路未名。
三人對視一番。
雖然很想去瞻仰一下糖果屋,但南舟知道,保障退路同樣重要。
他用拇指倒指向更荒涼的那條。
江舫微微點頭,默許了南舟的判斷,也指向了那條未知之路。
兩人轉頭,一齊征求李銀航的意見。
李銀航自然跟票。
不知不覺間,三人的默契已不多需語言去表達。
他們集體留給了nc三個背影,往相反一側的道路走去,漸行漸遠。
兩個熱情迎客的小nc“……?”
……
道路越往前走,土壤的濕潤度越高。
一股刺鼻的水腥味也漸次濃烈起來。
而在快速步行了近10分鐘後,他們終於走到了路的儘頭。
再一拐彎,出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片巨大的沼澤。
沼澤大到南舟一時難以找到邊界。
色澤穠綠的沼澤上冒著細碎的、乳白的浠泡,像是癩□□身上的皮膚,不斷擠壓著、發酵出有毒的汁液。
一旁的枯樹枝上,一隻平平無奇的小鳥,正在慢吞吞地剔著羽毛。
這是他們目之所及範圍內,除他們之外唯一可見的活物了。
江舫折了一根樹枝,豎著投入沼澤。
沼澤像是一隻貪婪的動物嘴巴,饑餓地蠕動著,將樹枝一口口吞吃入腹。
李銀航冒了一點冷汗出來。
這片大澤,就是整張地圖的邊緣。
換言之,他們就算在糖果屋那裡遇到了什麼危險,後路被封,這條看似是生路的歧路,也是無從逃離的死路。
他們這次探查,是很有價值的。
這樣一想,李銀航甚至有些不想去糖果屋那裡了。
……不過她也就是想想。
她正要問他們還要不要繼續留在這裡調查時,胃部突然輕輕一抽。
一股清晰的饑餓感從胃底泛上來。
胃袋在這一抽搐之下,擠壓出了一聲沉悶的“咕嚕”聲。
李銀航有點尷尬地舔了舔嘴唇。
麵對著這麼一大灘泔水似的淤泥汙水,自己的肚子叫了,本質和廁所裡出來打了個飽嗝的丟人程度不相上下。
南舟正若有所思,聽到這一聲響動,他望向了李銀航“你也餓了?”
……也。
李銀航心臟猛地一緊。
她早該察覺在腦侵副本中,這種欲·望的異常變化背後埋藏的信息的。
她說“那,這裡是大腦裡的——”
“腦乾。疑核。迷走神經。”南舟說,“掌管消化和呼吸係統的腦神經,主要作用是告訴你,‘你餓了’。”
這也正和《糖果屋》的故事有所呼應。
不是因為家裡陷入窘迫的饑荒,兄妹兩人不會被拋棄。
不是因為饑餓,他們也不會誤打誤撞進入女巫的家。
江舫把單手搭上腰腹處,輕輕摩挲著“所以說,是限時關卡。”
這是當然的。
僅憑體感,他們就能清晰地體驗到饑餓感在體內慢慢放大的感覺。
像是一隻怪獸,在緩緩張大深不見底的巨口。
南舟言簡意賅“回去。”
現在這種饑餓感還在可忍受的範疇內。
在返回的路上,他們嘗試著吃了一點用積分兌換來的食物。
目的與其說是填飽肚子,不如說是一場實驗。
每個人都吃了一塊餅乾,好對饑餓的速度進行簡單的估測。
迷走神經也和吞咽相關。
因此饑餓感被暫時壓製了下去。
但走出不到一半的路,他們的饑餓程度就和吃餅乾前相差無幾了。
於是,他們將剩下的大半包餅乾分食,好在靠近糖果屋前保證體力充足,且思維不會被饑餓感過分影響。
當他們靠近巧克力棒搭建出的柵欄時,那對久等了的黑發兄妹再次擺好照相一樣的親昵姿態,對他們綻放了至燦爛不過的笑容。
他們的眼睛都是漂亮的孔雀綠,像是帶著絲絨感的寶石。
他們並肩牽手,朝客人禮貌地鞠了一躬。
禮儀周到,相當文雅。
“來自遠方的客人們——”
要是擱在以往,李銀航肯定會對這種未成年人的nc儘可能釋放善意。
但由於一路走來,血糖逐漸進入缺乏狀態,李銀航沒心思和他們浪費時間了。
在南舟和江舫的耳濡目染下,她直接搶問“任務是什麼?”
兄妹“……”
他們大概是第一次體驗被這麼徹底地當做工具人的感覺。
之前的玩家哪怕感覺到了餓,起碼也知道對nc客客氣氣。
妹妹張開嘴巴,呆愣一會兒才找回語言組織功能“你……你們先進來吧。”
一旁的南舟仰視著他從小到大都向往不已的糖果屋。
通往房屋的“草坪”上,裝飾了可以供人落腳的一格格石板。
來客可以踩著格板入內,而不必擔心會對地麵造成破壞。
草坪則是大片大片的綠絲絨蛋糕,一絲一絲的綠椰蓉,在日光下泛著誘人的啞光色澤。
馬卡龍漂亮的裙邊裝飾著屋簷。
屋頂則是由拿破侖酥製成,從邊緣可以清晰辨認出蛋糕胚、樹莓醬、黃油醬,以及層次鮮明、烤得金黃薄脆的千層酥皮。
酥脆的鬆餅構成了牆體。
多色融合的慕斯作漆,在陽光下閃爍著漂亮的漸變色。
此情此景,讓南舟想念起自己被用光了的道具馬良的素描本
江舫看出了他的心思,有些抱歉地抓住他的手,握了一握,目光柔軟。
南舟馬上回憶起了江舫用光道具的原因,心裡又細細密密地泛起那怪異的疼感來,連帶著強烈的食欲也消退了不少。
他牢牢回握住江舫的手掌,毫不羞澀地在外人麵前展露他的保護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