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腦侵(二十)(2 / 2)

她硬生生堵住嘴,將聲音吞咽下去。

她不由得看向那黑沉沉的墳頭,抑聲問:“那我們……要怎麼找到門?”

難道,門會在墓碑下麵?

在一具被吃得七零八落的……女人的屍身下麵?

江舫和南舟都沒有回應她的疑問,似乎是在留給她思考的間隙。

然而,二人其實都已經有了一點猜想。

倏然間,一聲痛叫在小木屋內炸開,像是一把挑動了神經的尖刀,刺得三人齊齊一凜。

他們以最快速度,壓低身體來到窗前,往內看去——

隻消一眼,李銀航便立時慘白了麵色。

剛才還溫馴地貼靠著父親的哥哥,以一個擁抱的姿勢,從父親頸部狠狠撕下一口鮮肉。

鮮血井噴。

樵夫父親對這場景始料未及,又驚又懼地號叫起來,拉扯著哥哥的衣服,想把他從自己身上扯下來。

哥哥卻抱臉蟲一樣,雙臂死死摟住父親的脖子,用這樣親昵的姿勢,像是嚼牛肉一樣,嘎吱嘎吱地生嚼著他父親的血肉。

妹妹看到這血肉模糊的一幕,正要尖叫,生滿雀斑的小鼻子就怪異地一抽。

……又是一抽。

她孔雀綠的眼睛驟然亮起,像是嗅到了人間至上美味的狼。

這幅地獄畫卷的衝擊性過於爆炸。

李銀航腿一軟,就勢跪在了鬆軟的泥土上,低頭捂住嘴,再也忍受不住,乾嘔不止。

黏連的晶瑩的胃液,從她指縫中不住溢出。

她在上個副本裡一直跟著“青銅”埋頭爬山,沒能見識過這樣的場景。

將胃液傾倒一空後,她不忍卒聞窗內發出的淒厲慘叫,把自己縮成一團,堵住耳朵,雙眼牢牢盯準江舫與南舟。

如果他們不管,自己就苟著。

如果他們要見義勇為,自己也跟著。

因為南舟和江舫曾見過雪山上把自己拆成了零件的鄭星河,又早做好了心理準備,反應自然不如李銀航強烈。

好在屋內現下亂成一團。

父親滿地亂滾,痛哭哀鳴。

兩頭雙眼幽綠的小狼隻顧著自己的轆轆饑腸,和近在咫尺的美食。

他們都無暇去管窗外的輕微騷動。

看著另一頭小狼開始焦躁且貪婪地在困獸一樣左衝右突的父親身側打轉,南舟神情凝滯片刻,順手從地上摸起了一塊石頭。

他的手腕忽然被江舫捉住了。

江舫問他:“你要做什麼?”

南舟坦誠道:“砸玻璃。”

江舫:“然後呢?”

南舟:“吸引他們出來,再控製住他們。”

江舫緊盯著他:“你要救這個樵夫?”

南舟同樣回以認真的目光:“是。”

江舫扼住他指腕的手微微用力:“你光線指鏈現在能發揮出幾分力量?在這樣的光線條件下?”

南舟:“沒有指鏈,還有我自己。”

江舫:“你確定要在這裡消耗不必要的體力?”

南舟:“什麼叫做‘不必要’?”

江舫聲音壓得極低,語速極快:“南老師,彆忘了,我們是逆時而來的。”

“上一條時間線,沒有這個父親存在的任何痕跡。”

“你要是救了他,我們來的那個地方,就是悖論了。”

“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們要走回頭路呢?”

“你才不是這樣想的。”

南舟扭過頭來。

他的嗓音沒有責怪或是憤怒的意思,隻是平靜地陳述事實:“你在想,‘門’有可能會在那個樵夫身上。”

李銀航牢牢堵著耳朵,茫然地看向難得陷入意見爭端的兩人。

他們兩個說話聲音本就隻有彼此才能聽見,摻和著屋內發出的慘叫,她完全不知道二人在吵些什麼。

她隻能依稀看出,南舟在說“門”。

很明顯,能讓他們離開的門,並不存在於明麵上。

既然門在這個遊戲裡,是可以移動的非固定道具,那麼,它就很有可能藏在某些常人想象力難以企及的地方。

比如兄妹兩人因為饑餓而浮腫的肚子裡。

比如在上一條世界線已經不存在的樵夫身上。

門在墓裡的可能性很小,因為繼母和糖果屋的關係並不大。

當然,也不排除這扇門是哥哥掘屍而食的罪惡象征、而確實存在於墓中的可能。

他們大可以在三人鬨夠後,悄悄挖開墓,進行驗證。

這同樣意味著,他們不能插手這場子女啖父的悲劇。

一旦暴·露行蹤,那麼,這餓極了的兄妹倆就極有可能將一口獠牙對準他們。

最理智、也最妥當的辦法,就是完全不暴·露自己,坐山觀虎鬥,讓他們自行內耗,再見機行事。

更重要的是,因為饑餓,南舟的體力必然大不如常。

和這兩頭餓瘋了的小凶獸對上,江舫怕他受傷,更怕自己眼睜睜地看著南舟去冒險,卻因為可笑的饑餓而無能為力。

眼見他這樣固執,還要甩脫自己,江舫心火驟升。

他抓住南舟的指腕狠狠一用力。

在一聲關節的骨響後,江舫脫口道:“南老師。……南舟!”

“彆太入戲,他隻是一個遊戲人物,不是人!”

話音未落,江舫就一口咬住了自己的舌頭。

鐵鏽一樣的血腥味湧上了他的味蕾。

而南舟聽到這句話,也驀地安靜了下來。

……他其實本該知道的。

江舫的判斷是最無情,也是最正確的。

眼下並不是暴·露自己的最好時機。

暴·露自己,不僅會招致攻擊,還極有可能斷絕後路。

白白浪費珍貴的體力不說,還會連累到虛弱的李銀航。

隻是,有那麼一瞬間,南舟和樵夫共情了。

因為同樣在抗擊著某種不可違抗的命運。

因為那未知的審判,會在某一天莫名降臨在身上。

這讓南舟想起過去的自己。

認清局勢後,他蹲在僵硬的江舫身側,心平氣和地想,舫哥剛才那句話有點耳熟。

好像,曾經,南舟也在某個地方,聽過這樣的一句話。

是在哪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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