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銀航“……”她覺得自己的思維還沒有一個發燒患者敏銳。
可當她細細反芻了一遍南舟的話時,李銀航頸後的寒毛瞬間倒豎。
這用心不可謂不險惡了。
除了“活著”之外,他們限製了遊戲玩家數量,並為參與遊戲的玩家提出了彆的可能性。
當“活著”不再是唯一的目標,就從根本上杜絕了玩家之間建立深度合作的可能性。
畢竟人生在世,誰沒有**和遺憾呢。
當願望產生了衝突時,除了競爭之外,就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了。
江舫說“第二。遊戲剛開始的時候,並沒有v模式。”
“我們習慣了打ve,所以,當我們第一次匹配到真人玩家的時候,大部分人都很激動。……直到係統提示我們,我們要殺掉對方。”
江舫在作出陳述時,態度相當平靜。
誰也不知道他是否曾為這件事崩潰或是痛苦過。
李銀航不寒而栗時,南舟捉住江舫的手,讓指尖貼在了他的脈搏上,靜靜讀他的心跳。
江舫報以溫和的一哂,繼續訊息“第三,在保留了《萬有引力》原有的道具係統之外,他們引入了新的道具。”
“‘回答’,就是我在一次v裡,碰到的第一批自創道具。”
江舫印象相當深刻。
魏成化頭發裡藏著的怪物,應該就是“回答”的衍生產物。
這個名字,看似和它的功能關係不大。
但《回答》其實是一首詩。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
與此同時。
在洋房的另一端。
蘇美螢身體燥熱的情況不減反增,漸漸竟到了無法忍耐的地步。
她渾身如遭火焚,體內水分大量蒸發。
漸漸地,開始有皮膚碎屑從她的臉頰簌簌滑落。
向來愛美的她,看著玻璃上自己像是消沙一樣逐漸凹陷變形的臉,本以為那隻是一場糟糕的幻覺。
直到她摸上了自己的臉頰,摸下了一手雪白的碎屑。
在意識到究竟發生了什麼後,她頓時陷入了絕頂的瘋狂。
江舫詛咒了她!
他平靜地望著自己、任憑她飛走,就是在放任她一步步遠離生機!
意識到自己即將到來的可怖命運,蘇美螢恨不得肋生雙翅,飛回到江舫身邊,一刀殺死他,終結詛咒。
可她所有的道具,都因為剛才向場外瘋狂的求助消耗得差不多了。
包括那雙救了她一命的滑翔翼。
她隻好攥著一鍵求助場外觀眾,發了狂一樣,按照自己的記憶,朝來處徒步狂奔而去。
隻是她的身體,已經等不了人了。
她的皮膚迅速失去了水分,變得像是沙皮,慢慢掛在了她的顴骨上。
她像是一顆被塞進了榨汁機裡的蘋果,一通粗暴的旋打後,徒留被從濾網上篩走的蘋果渣。
而這種痛苦的沙化並未停止。
蘇美螢能清晰地感受到腐蝕鑽入骨殖深處的痛楚。
她癲狂地奔向來處。
迎麵掀來的風,將她一點點蠶食、剝落。
她回過頭,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身體正被自己一點點落在了身後。
這種視覺上的衝擊和恐懼就足夠逼瘋任何人。
蘇美螢也不例外。
她已經迷失了方向,嘶聲奔逃著,像是一頭絕望且喪失了目的地的小小困獸。
當她已經被沙化了大半的身體從一扇開啟著的窗戶旁跑過時,崖間的一陣山風,將她粉碎成齏粉流沙的雙腿瞬間吹飛,化作一場細碎的、小型的沙暴,撲打到了她的臉上、身軀上。
一切事物,在她眼中仿佛都添上了一層慢放的效果。
直到她的軀乾重重摔倒在地,騰起一片粉塵。
她痛得翻滾,想要慘叫。
但她失水的聲帶已經無法支持她發出任何聲響。
她徒勞地抓撓著地板的夾縫,渾身水分快速泄出。
蘇美螢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似乎是真的要死了。
就在她瀕死之際,她眼前影影綽綽地出現了一個粉毛少女,站在一處,叉著腰對魏成化大發雷霆。
“老魏!”她叉著腰對魏成化吼,“養了這麼多張嘴,我們要下多少副本?!說了多少次,要帶看起來有價值的新人回來啊!”
魏成化也不是現在她看慣了的巨塔模樣,隻是個當過兵的、好脾氣的大個子。
他垂著頭,無奈看向大發脾氣的蘇美螢,像是在看自己早夭的妹妹“多練練,總會有價值的啊。”
倒伏在地上的蘇美螢,沾滿自己皮膚碎屑的睫毛眨了眨。
最先……是什麼樣子的呢。
蘇美螢隱約記得,雖然自己的脾氣不好,好像也沒有那麼不好。
作為最早被拉入《萬有引力》的一批人,“朝暉”建立了伊甸園,把新人一點點拉攏起來。
他們專門蹲在幾個常用的玩家接送點上,將那些被接引人恐嚇過、又經曆了缺氧、少食的絕望的新人玩家帶走。
老魏腦子活,他說,係統雖然規定必須要5個人才能組隊,但是他們可以拉起20個5人組,慢慢訓著。
當然,他們的好心也不是全無目的。
這既是人之常情,也是恰當且實在的感情投資。
大家建立良好的關係,就可以互通有無。
誰要去做任務,就可以從公共倉庫裡挑選更多好道具,提升存活的可能性。
就算最後獲勝的隻能有一支隊伍,但隻要大家齊心協力,把關係打好,建立信賴,那麼最後隻要靠一個人許願,就能把其他所有在遊戲中死去的人全部帶回來。
蘇美螢有著小女生的天真和私心。
她偏心長得好看的新人,就是喜歡跟他們說話,和他們**,不論男女,都喜歡開兩句玩笑。
那時候,大家都很喜歡她。
她站在她一手建立的新人庇護基地裡,朝氣蓬勃,滿懷期望。
就像他們的隊名,“朝暉”。
朝暉夕陰,氣象萬千。
雖然《萬有引力》裡的日出,是經過精心設定與渲染的最完美的日出,但誰都清楚,這是假的。
她想,等大家一起出去後,大家一起去看日出。
……所以,究竟是在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呢。
蘇美螢睜大眼睛,使勁兒想,使勁兒想。
在一個難度不低的副本中,蘇美螢幫助了一個瀕死的玩家。
為了表示感謝,他把自己身上所有的道具都掏了出來,讓蘇美螢任意挑選三個。
拖家帶口的蘇美螢表麵謝過之後,把他僅有的兩個s級道具和一個a級道具全部順走,一點兒不帶客氣的。
事後盤點的時候,她才發現,其中一樣s級道具,名叫回答,外觀是一瓶和維生素差不多的藥片,不多不少,一共五片。
功能描述非常奇怪,隻有兩句語焉不詳的話。
“你們,想要屬於你們自己的勝利嗎。”
“請給出你們的回答。”
她拉起她的智囊團,來為她參謀。
五人組恰好沒人愛讀詩,不知道《回答》是一首詩,更不知道這背後的寓意。
見藥正好是五顆,這描述看起來也非常正麵,蘇美螢便提議吃下去試試看。
如果吃下去,就能獲得勝利,那為什麼不呢?
這種有好東西的時候,她還是下意識地更偏向自己人。
魏成化留了個心眼,阻止了其他人的冒險,自己先送水吞服了一片,說要下個副本,看看情況。
結果是,他們抽到了一個極其簡單的副本,以95的完成度完美通關。
魏成化的身體看起來也沒有出現任何問題。
其餘四人便放下了心來,懷著美好的期望,紛紛吃下了藥片。
哪怕這是長期的幸運道具也好啊。
就這樣,出於一點貪念,一點對於願望的執著,他們咽下了回答。
就像亞當和夏娃在蛇的誘惑下吃掉了蘋果。
誰也不知道真正的代價是什麼。
他們心中的善念被縮成了乾巴巴的小人,蜷手蜷腳,藏在頭發裡,成為了孤獨的、不為人所知的墓誌銘。
而想要獲勝的強烈渴望,被無限放大,成為了卑鄙者的通行證。
這樣的變化,是無聲的,且無法阻攔的。
……就如同蘇美螢現如今的潰散。
直到身體即將消亡,她隱於發間的、原本屬於她的精神,才回歸到了她的身體。
然而,她已經什麼都來不及做了。
她瀕死的視野中出現的那個心懷善念的粉毛少女,站在那個滿懷惡意、提議“伊甸園”的新人們去“鬥獸場”看看的少女身後,竭儘全力地呼喊著,想要勸阻那些天真的新人。
不要去,不要相信我啊。
可她卻無能為力。
被施以援手的新人們,都是無條件信賴蘇美螢,信賴“朝暉”的。
她隻能縮在陰暗的、見不得光的頭發深處,用儘全力,發著抖,落下了一滴眼淚。
主宰著她身體的人對此毫無覺察,隻以為天上落下了一滴雨。
當身體在詛咒的作用下完全消散前,閃入蘇美螢腦中的最後的一個念頭是為什麼呢。
為什麼那個曾被自己救助的男人,手裡的回答,不多不少,剛剛五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