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銀航手腳冰涼僵硬、被那聲聲又鈍又急的敲門聲煩得心慌意亂時, 南舟竟然主動抬腿,向被拍得砰砰作響的門走去。
她下意識地想要勸阻。
而南舟隻用了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就打消了她的恐懼:“來就來了。又不是殺不了。”
房間隔音條件有限, 連外麵的人都被他這句話震懾住了,停住了拍門的動作。
……門裡的那個玩意兒,仿佛更可怕。
就在一片寂靜中,南舟拉開了基本靠手動開啟的門。
曹樹光牽著馬小裴, 猶豫了幾秒鐘, 還是咬了咬牙,一頭栽進了房內。
房門在他們二人身後徐徐關上了。
“我靠。”
曹樹光靠著牆壁, 發出了一聲大喘息後, 把嗡嗡作響的腦袋抵在冰涼的牆壁上,好以此降低溫度。
他興奮兼以恐懼, 佩戴著手·弩的胳膊垂在身側,小幅度地顫抖著:“……我剛才殺了我自己你們敢信?”
就連曹樹光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表現在南舟眼裡有多麼古怪。
他的呼吸是急促的, 手是顫抖的,一切的表現, 明明都很貼合正常人遇到難以理解的恐怖事件的反應。
……但他的嘴角偏偏揚著一點興致盎然的笑意。
就像那些曾經造訪“永無”的《萬有引力》玩家們, 就算被自己反追殺, 臉上掛著的也都是這樣一副奇異的、讓人厭惡的表情。
因為他們根本不會死,甚至不會很痛。
打個比方, 鬼屋的確很可怕,但大部分人再害怕, 都知道那鬼是假的, 是無法真正傷害到他們的。
這種既視感, 讓南舟的心情很不好。
曹樹光哪裡會想到, 都到這種時候了,南舟還有心思觀察他。
他牢牢抓著馬小裴的手,一心一意地把氣兒喘勻。
而馬小裴站在門後的陰影裡,勾著頭站立,不知道在思考什麼。
隨著小夫妻兩人的加入,原本還算寬敞的三人間也顯得逼仄起來。
李銀航問:“邵明哲呢?”
曹樹光:“不知道,人不在房間。”
這下,連李銀航也覺得詫異了:“你特意去找他?”
他們下午幾乎算是撕破了臉,曹樹光他們逃命過來,一路兵荒馬亂,難道還會關心邵明哲在不在房間?
曹樹光咽了一口唾沫:“哪兒啊,他門就是開著的,窗戶也是開的,洗漱間裡玻璃碴子碎了一地,都撒到門口來了,上頭沾的都是血……”
他描述得有些顛三倒四,但大體的信息量已經足夠他們做出判斷。
李銀航的心空了一瞬。
她倒不是對萍水相逢的邵明哲有多深厚的感情。
他對自己講過關於南舟和江舫的事情,雖然隻是隻言片語,但這讓李銀航覺得,他一定是有什麼特殊的能力的。
和易水歌或是“青銅”小隊一樣,結交他,或許是有好處的。
這是她發展來的人脈,是李銀航的一點事業心。
她抱著一線希望,問:“他是不是藏起來了?”
曹樹光撇了撇嘴:“房間就屁股那麼點大,一眼就看完了,他能藏哪兒去啊?”
這話也是。
他不怎麼關心邵明哲的死活,轉頭眼巴巴地向南舟問計:“南老師,咱們怎麼對付它啊。”
遇到危險,他毫無高維人類的自覺,非常麻利地把自己劃歸到了南舟陣營。
南舟望向了他:“‘它’?”
南舟在海裡見到的降頭鬼,就是一團扭曲的、擺出多人運動姿勢的胳膊腿兒。
剛才南極星脫逃出窗時,碎裂的玻璃也投射出了大量的“南極星”個體。
這也是曹樹光親眼所見的。
他是怎麼確定,這在鏡中流竄的是一隻個數鬼?
見南舟流露出一絲疑惑,曹樹光迫不及待地亮出了另一個被他用一個黑色的腕環套在左手手腕上的工具。
一台擁有即時衝洗功能的傻瓜照相機。
他將掌中被攥皺了的一遝汗津津的照片抹平,遞給南舟。
來不及等南舟借著門縫底下透出的微光將信息讀完,曹樹光就迫不及待地開始了解說。
“我這個道具啊,叫【欣欣照相館的老式相機】。”他不無自豪地誇讚道,“特好用,對鬼寶具,能照出靈體來。”
照片是他在走廊上拉著馬小裴狂奔時拍下的。
由於是在跑動中拍攝,畫麵顛簸得厲害。
好在窗戶內映出的場景還是勉強能看得清的。
窗戶中,根本沒有馬小裴和曹樹光。
隻有一個巨大且不完整的人形陰影,像是一個倒臥的巨人,軀乾曲折著貫穿了整個走廊,像是一尾通體漆黑、藏在了玻璃夾縫中的熱帶森蚺。
它的肢體異常地膨脹著,身上不斷剝落著影子的碎屑。
因為曹樹光緊張加手抖,照片總共拍攝了七張,直到內裡的顯影紙耗儘了。
這走馬燈一樣的留影,已經足夠拚湊出窗中巨影在這短短幾瞬的變化。
——從這具軀乾上剝落的碎屑,拚湊出了一個清晰的鏡中曹樹光。
也難怪曹樹光剛才砸門的時候那麼玩兒命。
看到這一幕,誰都會玩命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曹樹光這兩天待在賓館裡,在任務上沒有什麼建樹,倒是和老板雞同鴨講,連比帶劃,聽來了不少本地的奇聞異事。
就比如說,他聽老板講,大約在三個月前,一個喜歡深夜潛入彆人家中,用尖刀犯下九樁滅門血案的殺人犯,被警方一路追緝,在附近一條湍急的河流邊被擊斃,墜入河中。
大約一周後,他的屍體才在出海口附近被漁民發現。
被發現時,他通身腫脹得發亮,整個人像是一隻膨脹到了極致的箱水母,光可鑒人。
更詭異的是,這具屍體就近停放在附近的小警局,等待上級部門來件接收時,不翼而飛了。
人們都說,他是鬼母產下的兒子,他被母親複活了,以正常人的麵孔,重新混入了人群。
一看到那異常膨脹的黑色巨影,以及這樣無孔不入、令人生寒的潛伏感,曹樹光自然而然想到了這樁無頭案。
凡有怨,可成降。
如果他的屍體是被那背後之人竊走,那麼,這樣一個滿腹怨念和殺意的厲鬼遊魂,真是最適合乾降頭這一行了。
曹樹光把自己能提供的情報和盤托出後,就眼巴巴盯著南舟,叫他給出應對的辦法。
“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