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宋搜查過那個被自己殺死的人的隨身物品,找出了手銬、彈·藥、和一張電子通行證。
這些足以證明,這兩人的確隸屬於一個組織。
“我所在的組織……隻會容納聽從驅使的精神病患。”
留給唐宋的時間,他每吐出一個字,都如履薄冰,如踐淵藪:“我裝作有病,是為了讓我的家人有一個安穩的棲身之地。”
江舫:“誰知道你有沒有得撒謊的病呢?”
唐宋心平氣和地耷拉下了染血的眼皮,做出了認命的樣子:“信不信由你。”
南舟:“所以,這輛列車的終點,是哪裡?”
“你們手持武器,要到哪裡去?要乾什麼?”
……這就觸及唐宋的知識盲區了。
他也是初來乍到,更深層次的謊言,他不敢撒,隻怕圓不回來。
但他也不是沒有應對之法。
他報之以絕對的沉默,咬牙不語。
因為過度緊張,他的腮幫子四周鼓出了一圈肉棱,隨著電車的行駛微微震動著。
江舫和南舟下意識地對了一下目光,然後統一地怔愣了一下。
……仿佛他們之前已經這樣對視過無數次了。
“你不想說那麼多,是擔心我們會滅你的口?”
先前一直沉默、擔心自己會暴露和他關係的元明清往前走了兩步,適時地插·入了進來。
他對江舫和南舟提議說:“我們還需要他。我們對這個世界的了解,還遠遠不夠吧?”
“說話了?”江舫將一雙笑眼轉向元明清,看得他後背森森透寒,“一直不說話,但為了他開口?”
元明清麵不改色:“你不用這樣戒備我。能拉攏一個對方陣營的倒戈者,總比我們一點點摸索信息和情報來得好。”
“唔。”江舫打量了一下麵色如紙的唐宋,“說得也是。”
聽到江舫和緩了態度,唐宋也略略鬆弛了下來。
車廂內再次陷入詭異的寂靜。
一個問題反複煎熬著唐宋,讓他始終難以安心。
最終,他還是側過了頭來,虛弱地詢問:“我是怎麼暴·露的?”
他自認為自己的行動是相當隱秘的,所以他想不通。
南舟:“你不是早就在車頂了?一路跟著銀發先生來的?”
南舟:“你的衣帶還從窗邊掉下來了。”
南舟:“你的呼吸聲還那麼大。”
唐宋:“……”
他大意了。
這裡還有一個從出生開始就生存在極端環境裡、對“暗殺”和“潛行”最了解不過的怪物。
他的身體機能和各項參數就算設置得再優秀,也還是在碳基生物的範疇內。
這是瞞騙不過身為非人類的南舟的。
唐宋自我嘲弄地輕笑一聲:“潛行失敗了啊。”
“你管你的行為叫‘潛行’嗎?”南舟詫異地望著唐宋,“我還以為你那麼囂張,一點不帶掩飾地跟過來,是很厲害的人呢。”
唐宋:“……”
被無形間羞辱了一通的唐宋心緒還未完全平複下來,視線裡就出現了江舫那張含笑的臉。
“對不起啊。”他說,“剛才那位先生其實真的說得很對,但是我還是不放心你。”
“唐先生,我能把你的腿打斷嗎?放心,我會想辦法好好照顧你,事後也會方便你接回去的那種。”
不等唐宋提出任何意見,江舫抬手就是一槍,準確無誤地擊中了他的膝蓋骨。
伴隨著骨頭的碎裂和唐宋驚異之下失聲的痛呼,江舫踩住了他的肩膀,溫和道:“謝謝合作。”
他望向了呆若木雞的元明清:“先生,你既然這麼關心這位倒戈者,那就由你來照顧他好了。”
元明清從驚愕和震怒中強行掙脫出來,強壓住胸口沸騰的怒意,抑聲答道:“好。”
南舟目不轉睛地看著他還在嫋嫋冒出煙霧的槍·口,望了一眼自己的槍,拿它輕輕碰了碰江舫的腰。
他平靜道:“你教我。”
江舫看向他:“好啊。不過我們需要重新認識一下了。我叫江舫。你呢,叫什麼名字?”
“南舟。”
江舫歪了歪頭,望著他的目光裡添了些彆的內容:“我看也像。”
“什麼叫‘我看也像’?”南舟問,“你見過我嗎?”
“啊……”
江舫眼中浮現出自己揪住他頭發、逼他仰頭看向自己時,那從烏黑微亂的發絲中露出的、讓他驚鴻一瞥的麵容。
在那樣近的距離裡,他才真正看清了南舟。
他用槍口抵住自己的頸側,緩緩摩擦了那一截發燙的皮膚,壓製著從心臟處傳來的跳動節奏:“……也許是在一個很久遠的小時候的夢裡吧。”
南舟好奇地眨眨眼,注視著江舫,道:“我還有個問題。”
江舫放柔了語氣:“嗯,你說。”
南舟:“你很喜歡用這種假裝深情的語氣說話嗎。”
江舫:“……”
他失笑一聲:“我留給了你這樣的印象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倒是真的想重新再認識你一次啊。”
相較於已經開始攀談的南舟和江舫,元明清望著已經半昏厥的唐宋,以及他已經扭曲了的膝蓋骨,胸腔中氣血翻湧,直往上頂。
他垂著頭,極力控製著自己的情緒。
一旁的李銀航卻直勾勾地盯著南舟和江舫,神情不安又局促。
“你不要這樣盯著他們看,小心被針對。”元明清強忍煩躁,低聲挑撥道,“你不覺得他們的行事方式很有問題嗎?”
“是嗎?”李銀航有些猶豫,自言自語道,“可我覺得這樣才更容易活下去呢。”
她似乎在通過自言自語給自己打氣:“是的……在這種環境,太軟弱,是不行的。”
終於,她給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設。
她快步迎著江舫和南舟,走了過去。
“你們好。”李銀航有些結巴地示好,“我叫……李銀航。我是一個銀行職員……有什麼地方,我可以幫得上你們的嗎?”
元明清半天沒緩過神來。
等他讀懂李銀航的弦外之音,饒是自詡脾氣不錯的元明清,血也轟的一下湧上了臉,又羞又憤地攥緊了拳心。
她哪怕跟著這兩個神經病,也不肯跟著相對正常溫和的自己?
她是什麼意思?
“軟弱”又是在說誰?
自己……難道是被這個愚蠢的人類看不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