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人替他掩好眼皮,好整以暇,轉身離開。
江舫搜遍了整張床。
果不其然,在床頭後,他看到了一點指甲的劃痕。
——垂死的基思牧師,的確是想要為他們留下一些什麼的。
隻是那具體的內容已經不可考了。
江舫步出了房間,麵對了四張或迷茫、或驚恐、或不安的麵容。
他深吸一口氣,向他們提出了一個讓人毛骨悚然的假設:
“我們的對手既然會消滅證據,也就是說,我們對於任務時間點的理解可能出現了偏差——基思可能早就完成了召喚惡魔的儀式,銷毀了所有證據。”
“他,或者被他召喚出來的惡魔,隻是在等我們來而已。”
……
房間內的南極星兩爪一攤,睡得無比香甜,絲毫不知道外麵的世界已經天翻地覆。
那個初見時逗弄著他的鼻尖,問“為什麼要養小耗子啊”的愛笑青年,那個一心一意要結束遊戲、回到現世,生怕他的母親繼失去父親後又失去他的年輕人,已經無端消失,無蹤無影。
第四天的白晝結束了,他們迎來了第五天的日出。
隻是那白日被隱匿在漫天的霧帳下,也被虛化了,分不清日和月的分彆。
基思牧師死了,但他們還要做任務。
江舫一筆一劃地在教堂日誌上記錄。
今日天氣:大霧。
今日早8點氣溫:24度。
一夜過去,他們的搜尋進展異常緩慢。
教堂內外,都是如此。
他們沒能在教堂內搜索到更有價值的線索,也沒能找回失蹤的華偲偲。
這東岸雖然是絕壁一座,但要靠南舟一個人靠雙腿走遍,還是太吃力了。
天亮後,由於教堂已經被他們翻了個底朝天,再無其他痕跡可找,關俊良和班杭索性結伴出去搜索,留江舫和宋海凝留在教堂之中看家。
下午時分,南舟再次按照規定時間,兩手空空,第五次赴約,前往吊橋。
這次,有人提前等在那裡了。
但等在那裡的人卻不是趙黎瑞,而是一個身量高大、執事模樣的陌生男人。
他沉默地立在橋中,線條冷硬,像是一尊優雅健美的穿燕尾服的塑像。
在看清來者的麵容後,南舟站住了腳步。
為什麼不是趙黎瑞?
南舟注意到,他手中什麼都沒有拿。
……所以說,要送的是口信?
手信和禮品,可以交給新人來送。
口信,一定要是相對親近、可信賴的人來送。
但是,這仍然無法打消南舟心頭升起的叢叢疑雲。
燕尾服摘下禮帽,對自己深鞠一躬,把禮數做了個十足十。
南舟則單刀直入:“平時和我們交接的人呢?”
燕尾服擺出十足的公事公辦的態度:“抱歉。前天夜裡,雪萊公爵突然病倒,城堡裡太忙了,沒有可以用來送信的人手,浪費了基思牧師和您的時間,萬分抱歉。公爵昨天晚上才蘇醒,沒有寫信的力氣,就拜托我來傳一句口信……”
南舟又想到了昨夜。
那扇全教堂唯一能和對岸形成呼應的閣樓窗戶,那個和他遙遙相望的人影。
……疑影幢幢。
南舟給出了早就準備好的說辭:“基思先生沒有寫信,隻是問,公爵身體怎麼樣。”
“公爵先生也有話對基思先生轉達。”燕尾服男人答話的口吻,也像是被銅澆鐵鑄過一樣,“他說,您的心意,他收到了。‘那件事’,他會去做的。”
南舟問:“什麼事情?”
“我不知道。”燕尾服滴水不漏,“但是,公爵先生知道的事情,牧師先生一定知道。”
那名基思牧師已經涼了快24小時了,就算他們有心要問,也根本是無從問起。
想到這裡,南舟邁步跨上了吊橋。
一步一晃,一步一進。
每進一步,南舟都在想,要不要把這名執事殺死在這裡。
殺掉他,就沒有人能回去給公爵報信了。
這樣的話,公爵應該會派人再來詢問。
公爵手下的仆役不多,能用來跑腿的,應該是新人。
南舟急需確認他對岸的隊友都安全無虞。
他更擔心,華偲偲因為某種原因,踏上了西岸。
或者,可以嘗試著把這個來自西岸、遊戲體係以外的人,強行拖上東岸,測試一下如果過橋,會有什麼懲罰或者限製。
但諸多念頭在他腦中轉過,也隻是轉過。
現在局勢還沒有惡化到不可控的局麵,距離第七日還有兩天時間,他不能貿然殺死他,打草驚蛇。
至於強拉他去東岸……
首先,這人不是玩家,未必會受到規則約束。
其次,如果東岸隻有南舟自己,平白多出了這麼一個實驗體,他一定會把他拖過去試一試。
可現在不行。
東岸有他的朋友,還有他的隊員們。
他不怕觸犯規則,怕的是連累彆人。
因此,當立在燕尾服麵前時,南舟的口吻還是一如既往的平穩冷淡,似乎他胸中醞釀著的那些險惡計劃渾然不存在似的:“公爵先生還有沒有彆的話要說?”
燕尾服老神在在:“沒有了。”
南舟:“和我們一起來的人呢?”
燕尾服施施然:“什麼人?抱歉,我隻對公爵負責,不負責人事管理。”
南舟:“‘那件事’到底是指什麼?你不說清楚,我沒有辦法轉達。”
燕尾服依然堅持:“基思先生一定知道。”
……對方顯然是油鹽不進。
然而,未等南舟問出“昨天夜裡到現在有沒有看到人過橋”,隻聽一聲慘叫,響徹山穀。
南舟臉色一冷。
華偲偲的聲音!
在東岸,在自己還沒來得及搜索的那片區域!
然而,燕尾服卻像是對這樣駭人的慘叫司空見慣了似的,把禮帽抵在胸口前,溫和地俯身行禮:“如果沒有彆的事情,我就先回——”
他的領帶被南舟一把擒住。
方才的冷靜思考、精細盤算,如今全盤化為了冷淡的殺機。
南舟單手扯穩他的領帶,一腳踹上了他的膝蓋。
燕尾服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便失了重,被掀翻在吊橋護欄之外。
他登時被收緊的領帶勒得臉紅脖子粗,那優雅從容的餘裕煙消雲散,雙眼暴凸,血絲綻滿。
他喉嚨裡發出“赫赫”的氣音,徒勞地仰著脖子,去抓南舟的雙手,兩隻腳在空中亂蹬,企圖找到一個著力點。
南舟放任他掙紮夠了,把他往上一拎,讓他的腳尖勉強能踩到吊橋外緣的木板。
“……你要去哪裡?”
南舟沒察覺到,此時自己的口吻有多像江舫:“……我從頭問一遍。公爵先生還有沒有彆的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