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舟】說:“我拿回紙筆。他坐在房間裡喝水,說天色晚了,他要回家去。”
“我問他,‘那你明天會來找我嗎,我們可以再談談怎麼出去’。”
“他回我,‘我們為什麼要出去’?”
南舟心中怦然一動。
一方麵,他相當理解【南舟】在那一刻心底希望的崩塌。
另一方麵,他在【南舟】的講述中,覺察到了一樁讓人脊背發寒的事情。
在十四歲時,盒子世界裡的【南舟】本應該因為不得排解的孤獨,自殺而亡。
偏巧就在他生日時,在此之前從來沒有展現出一絲特彆之處的【江舫】出現了,平白給他帶來了一線渺茫的希望和溫柔。
【南舟】認為他也覺醒了。
可以說,【南舟】之所以能存活至今,就是靠著這懸絲一樣的希望,讓他有了自己不是孤身一人的幻覺。
……問題是,世上會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南舟】是世界存在的核心人物,【南舟】死亡,盒子世界就將毀滅。
就在【南舟】想死的時候,覺醒的【江舫】卻突然冒出來,給了他希望?
南舟不信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
就好像冥冥之中的力量,穩穩掌舵著這盒中【南舟】的命運,在即將失去希望的他麵前適時地塗滿了蜜糖,讓他像是一隻被放在莫比烏斯紙帶上蜿蜒爬行的螞蟻,為了那一點甜蜜不懈努力下去,一直活到自己到來的這30分鐘。
十四歲時遇到的蜜糖【江舫】,這八·九年的旖旎溫情,不過就是給他一個活下去、並活到能阻止自己的時候的理由。
南舟能想到的事情,【南舟】也想得到。
在南舟自報家門的時候,他就想通了這許多關竅。
如果南舟說的是真的,他這二十三年的痛苦、糾結、彷徨,也不過是滑稽的大夢一場。
【江舫】,不過隻是一個騙他活著的香餌罷了。
……憑什麼呢?
憑什麼自己的拚死掙紮、竭力存活、滿心孤獨,就隻是為了阻攔一個人?
他又憑什麼要任眼前這個人輕輕鬆鬆地拿走盒子,毀滅自己的世界?
【江舫】雖然極有可能是被世界操控的傀儡,可萬一呢?萬一他真的覺醒了自己的意識呢?
他能放著不管嗎……
【南舟】心中縱有千般不甘,卻是斂眉低目,一時無言。
半晌過後,他輕聲發問:“你非要打開盒子,從我的世界裡過去不可嗎?”
“是。非過去不可。我也有我的舫哥等我。”南舟說。
【南舟】目中現出了一點向往之情:“他和我的舫哥不一樣吧。”
南舟直白道:“不一樣的。他愛我。”
【南舟】發出了一句靈魂拷問:“你怎麼知道,他不是另一個餌?你不是另外一個盒子裡被人操控的生物?你愛他,他愛你,也許也隻是有人想要你好好活下去,製造的幻覺而已。在你的世界之外,是不是還有其他的眼睛在看著你們的‘愛’?他們需要你活著,你才能活著?”
南舟果斷道:“我不在乎。”
【南舟】有著和他完全相似的麵目,可這一句“我不在乎”,【南舟】是無論如何也沒有自信說出口的。
他緩緩將手從盒子上挪開,低聲自言自語:“也許從一開始,就是我一廂情願而已……”
南舟不等他反芻完畢,便一把拿過鐵盒,不加停頓,徑直翻開蓋子。
【南舟】的猶疑動搖,可能隻在頃刻。
他不能冒著他再度反悔、重新動手搶奪盒子的風險。
在盒蓋開啟的瞬間,他抬起眼來。
也許是因為身處黑暗,他沒再能看到那怪異的評論框,卻隻在山呼海嘯的黑暗湧來前,看到了雙目含淚、逐漸隨著世界而破碎的【南舟】。
他的身體,就像是由一穴螞蟻抱團群居而成的,隨著第二個盒中世界的崩解,徑直流散,各奔東西,無跡可尋。
南舟挪開了視線。
他大致猜到,這個無限套娃的盒子,究竟想對他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了。
宇宙廣大,人如螻蟻。
如果連他自己都懷疑自己的存在意義,那麼他還要如何獲勝?
他定下神來,讓身心徹底投入了第三個盒中世界。
第二個世界,他沒能好好探索,也沒有時間去找尋車票。
或許在第三個世界……
因為【南舟】鎖上了地下室的出入口,燈光有限,所以第三個盒子裡的天空是一片潑墨似的黑暗,唯有高天之際的一輪圓滿的孤月,被掩映在叢雲之後,淡淡地塗抹開了一點妝暈。
……滿月?
與此同時,南舟發現,自己此刻的狀況卻並不樂觀。
他現在正以光魅的姿態躺在床上,渾身光流泛泛,麵目模糊。
掌心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劇痛,而他被一副銀色手銬束縛在了床頭,在臨窗的滿月影響下,氣力不濟,動彈不得。
第三個世界裡的江舫——姑且稱他為{江舫}——正將一根木釘捅入了南舟的掌心。
熱血滾滾從創口湧出,痛得南舟指尖直顫。
他聽到{江舫}聲音冷酷道:“怪物,你殺了我的家人,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