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不敢冒險滯留車站的三人,還是會選擇按照契約書的指示登上列車。
按理說,第二次輪回和第三次輪回應該是完全沒有區彆的。
南舟怎麼能判斷現在是第二次還是第三次?
南舟說:“陳夙峰,剛才你問我,為什麼我留在車站,也沒有成功完成任務。”
陳夙峰頷首。
南舟說:“因為我選的路是對的,你們選的是錯的。”
元明清乾笑一聲:“太自信了吧?”
南舟轉望向元明清:“車廂裡麵,你們三人的死是有跡可循的。銀航被扔出車窗,你,或者陳夙峰,一個失血過多,一個被捅穿眼睛,但在你們回來前,我同樣檢查了車站。車站裡可從來沒有出現這中幻象。”
元明清一眨眼睛,想要反駁,卻一時語塞。
南舟繼續分析:“你是不是想說,‘高維人沒有放給我看’?”
“可如果有的話,高維人真的會不放給我看嗎?”
“如果車站裡也有血腥的場景,不是更容易動搖我的判斷?讓我更加相信,車站也是很危險的,上車說不定才是正確的選擇。”
“所以,我認為,車站上根本沒有死過人。祂們根本沒有影像可放。”
“我選的路是對的。我隻是沒有去走這條正確的路,離開副本而已。”
李銀航脫口問出了此時三人都最為關心的問題:“為什麼?”
南舟答道:“因為,如果你們都死了的話,通不通關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彆忘了,我們還要許願呢。”
這句話,伴隨著衝天而起的汽笛鳴響,讓李銀航混沌的心神如曆洗雪,瞬間明亮起來。
沒錯。
她一心想著副本,卻忘了通關後的許願環節!
他們的最終目的,明明是要終結《萬有引力》這個遊戲的。
如果許願的人數不足,南舟要麼放棄自己的願望,替人類許願,自己則永生永世困在遊戲中。
要麼,他隻許和自己相關的願望,脫離遊戲,哪管遊戲裡的人類死活。
南舟道:“就算我活著走出這個車站,外麵依然是《萬有引力》的世界。遊戲也永無終結。”
“我不會選擇這樣的完結方式。我也不喜歡。”
“高維人也正是掌握了這一點。讓我沒有辦法做出走出車站的選擇。”
“第一個世界,我看不到列車裡的異象,所以沒有證據判斷我身處輪回。”
“等我知道的時候,我已經來不及對第二個輪回裡的我做出一些提醒了。”
“在第二次輪回開始後,我一定會嘗試做出一些標記,提醒我,不要登車,登車是錯誤的選擇。”
元明清此時也產生了極度的動搖。
他察覺到,自己正在被南舟說服。
他回頭看向浸在濃霧中的列車,不知道這朦朧之中靜靜潛伏的鋼鐵巨龍,究竟是生之希望,還是一口鐵皮棺材。
他必須要尋找南舟的邏輯漏洞,來填補他此時內心的不安和動搖:“可是祂們根本不會讓你留下任何標記的!”
“嗯,我知道。”南舟說,“我想到了。高維人會刷新一切,就連我自己都可能都是被刷新出來的人。這一點我在第二輪就能想到。……我相信我自己能想到。”
不管他是在車站的牆上噴塗“不要上車”,還是在自己身上刻字刺青,亦或是在某個隱秘的角落偷偷刻字,都無法留下確鑿的證據。
高維人隻要一抬手,就能輕而易舉地抹去這一切。
想要破局,隻有——
“我隻要不讓他們刷新就好了。”南舟說,“我自己刷新。”
說話間,南舟從倉庫裡取出了A級道具【逆流時針】。
它是【小明的日常】過關的核心道具,但它的評分隻有A級。
因為它和一般的溯時道具不同。
它並不能攜帶記憶穿越,隻是回溯過往,徹底重置時間與空間。
正如它的說明那樣——
【時間是世間最不可玩弄之物。】
【該發生的事情,永遠會發生。】
而此時,這麵用兒童筆觸草草勾勒出的紙上鐘表,顯示“正在使用中”。
底下的小字提示,它已經運行了5小時45分鐘,並將於1小時零15分鐘後失效。
三人臉色大變。
現在,距離發車還有15分鐘。
而南舟在列車離開、獨自在車站內等待僅僅1小時後,就選擇使用這個道具,逆流時間,溯源而上,重啟了整個世界。
1個小時的等待時間,說明南舟並不是因為長期的等待而絕望,也不大可能是遭遇到了遠超南舟實力水平的攻擊,不得已而為之——正如南舟之前所說,如果車站上有打鬥過的痕跡,高維人絕對不吝複刻過來,讓車站和列車兩地都滿布血腥,好乾擾他們的判斷。
排除了一切其他的可能,車站裡絕對有可能孕育著全新的生機!
高維導演驟然捏碎了傳導耳機。
當空間和時間都被重置,誰會判斷出,這是道具的力量,還是副本的力量?
南舟……居然在副本中,騙過了副本?!
南舟:“我能想到的手頭可以利用的道具,就是這個了。沒想到悄悄翻出來的時候,發現它已經在使用中。”
第一次輪回,他什麼頭緒和線索都沒有。
在得知自己還有兩次機會後,南舟自然不會浪費道具。
他放棄了通關的機會,選擇了第二次輪回,好收集更多的線索。
在第二次輪回的終點,南舟用一個原本功能相當雞肋的A級道具,騙過了所有人,開啟了一輪“假輪回”。
他也用這個A級道具,向其他三人提供了留在車站裡的理由。
雖然這個證據並不足以證明留在車站是完全安全的,但已經足以說服他們賭上一把。
結束了這一輪高強度的頭腦風暴,汽笛早已響過了數聲。
南舟環視眾人:“所以現在,你們怎麼想?”
沉默。
良久的沉默。
高維人的演播室也是一片肅靜。
唯有數據密集的水流聲,宛如心跳的鼓點。
導演扣緊了散碎開來的傳導器,自我安慰:還好,還好。
南舟雖然說服了其他三人,但他最後也絕對不可能離開車站!
因為——
在這沉默之中,李銀航悄悄舉起了手來。
但她卻並不是為了表態:“我有一個問題。”
南舟:“嗯。”
李銀航:“南老師,如果在遊戲可以通關的時間點,舫哥也回來了,你們用兩個心願,應該也能換到脫離遊戲的機會的吧。畢竟舫哥……”
接下來的話,她沒好意思說出口。
說白了,如果江舫當時回來了,他才不會管他們的死活。
他和南舟完全可以許兩個心願,雙雙脫離係統,哪管背後洪水滔天。
李銀航鼓足勇氣,說:“所以我猜,你發現生路的時候,舫哥並沒有回來,是不是?”
她之所以覺得奇怪,是南舟在講述這段經曆時,反複使用的主語是“我”,而非指代南舟和江舫兩人的“我們”。
她想,南舟雖然已經遺忘了那段記憶,但他一定推測到了什麼事情,才會采取這樣的表述方式。
南舟點一點頭:“是,他沒有回來。這也是我想挽留你們所有人的原因。”
李銀航一愕:“誒?”
“我一直覺得奇怪。剛才我也這麼說了。”南舟說,“假如舫哥的單人遊戲副本時間比我們所有人都要長,這就實在太不公平了。遊戲的平衡會被破壞,高維觀眾會不滿意這中行為的。”
“所以我認為,他有可能……”
恰在此時,一道輕快的腳步聲向他們靠近。
哢噠。
哢噠。
“乘務員”先生踏著坡跟皮鞋,披霧踏露而來,在距離四人三米開外的地方站定,雙手交握在身前:“各位乘客,距離發車隻有五分鐘了。請問,各位登車嗎?”
南舟沒有回答。
他隻是走到了乘務員身前,抬頭仰望著他。
他問:“如果沒人走的話,你會把車開走嗎?”
“當然。”乘務員頷首,“未來,是一定有人要去的。”
南舟“唔”了一聲,又前進一步,伸手輕拉住了他的衣角。
他很輕很輕地問:“……舫哥。是你嗎?”
此話一出,“乘務員”仿佛是童話裡的角色,被解開了某中魔咒。
他僵硬的肢體明顯一鬆,仿佛被剪斷了所有傀儡絲線的木偶。
那麻木的、仿佛根本不屬於他的麵孔肌肉,也像水一樣溶解、變換了形狀。
一頭銀發沿著漆黑的帽簷披散而下。
江舫身著乘務員的服裝,微微喘息兩聲,調勻呼吸節奏後,含著一點笑意,溫柔地撫一撫南舟的頭:“累壞了吧。”
南舟:“嗯。累壞了。”
“濕漉漉的。”江舫衝他招招手,“來,抱抱。”
南舟一言不發,結結實實地撲在了江舫身上。
他身上的霧露和著竭儘心智後脫力的冷汗,搖落在了他的肩膀。
什麼解釋都可以留在以後。
他現在隻想擁抱江舫,和這位螞蟻夥伴碰一碰觸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