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尷尬
楊茜說中午給幾個孩子的飯減半就真的減半, 一點也不留情。
飯後, 她把豬腳燉上,想了想, 還是決定晚上不吃了,明天過小年, 留著過小年再吃好了。
反正現在冬天,天氣冷,放不壞, 可以等到夜裡的時候, 把豬腳盛到瓦罐裡麵用炭火慢慢煨著, 這樣到第二天不僅直接就能吃, 而且味道也特彆的好。
楊茜想起來另外一件事, 小年過後就是大年, 時間眨眼就就過去,她想要炸年貨。
家裡麵現在不短吃喝,昨天更是在供銷社買了不少東西, 還一鼓作氣把沈明銳帶回來的油票花的一乾二淨, 至少明麵上也不缺油, 她就更想要過一個好年了。
也可以讓幾個孩子開心開心。
楊茜看了看現在家裡麵的東西, 劃拉了好一會兒,她想要炸一些蘿卜丸子,紅薯丸子,芝麻葉,肉丸, 酥肉,花生、饊子等等。
要是可以弄到魚的話,還能炸魚,炸魚丸,炸魚皮,家裡麵的肉有一些是小肋排,還可以給孩子們炸排骨吃。
不過做這些的工作量很大,尤其是現在都是手工的情況下,她就更加需要幫忙了。
楊茜把想要炸年貨的事情和沈明銳說了。
沈明銳點頭表示同意,依舊是那一句話,“家裡麵的事情,你作主就好。”
楊茜十分喜歡沈明銳的這個態度,心裡麵就更加高興,問他過年有沒有什麼想吃的,她做。
沈明銳當時正在洗手,聞言,動作停了一下,說:“魚,你會嗎?”
楊茜點頭,她本來就很饞魚,還想著要不要和沈明銳說,讓沈明銳想辦法,既然現在沈明銳自己提起來,她就不客氣了。
楊西就開始和沈明銳劃拉說:“我會啊,魚有好多種做法呢,蒸煮煎炸都可以,但是咱們這兒的人也不吃,我也不會抓,你會嗎?”
沈明銳點頭,“會。”
楊西就說:“我之前在東大塘就看見裡麵有不少魚,個頭都好大,交給你,你去抓。”
沈明銳就點頭,“嗯”了一下。
楊西想了想說:“這樣,既然決定要炸年貨,那蘿卜、紅薯這些要提前那洗乾淨,正好我們等下就一起去。”
沈明銳當然不會反對。
兩人在家裡麵忙了一會兒,沈明銳又問楊西要了根針燒了一會兒掰彎,然後串上線做了一個簡易的魚竿,又挖了一些紅色的又細又小的蚯蚓當魚餌,兩人就一起離開了。
走之前,楊西還特意告訴幾個小孩兒,不許他們出來。
幾個小孩子都乖乖答應了。
-
沈明銳走在前麵,用挑子挑著兩個筐,裡麵是一筐的紅薯,一筐的蘿卜,手裡麵還提了一個筐子,裡麵裝著洗具和一些秋薯。
秋薯就是土豆,楊西臨出門前才想起來可以炸點土豆丸子土豆條,土豆餅什麼的,就一並都帶過來了。
楊西手裡麵就拿著沈明銳的魚竿和一個桶,裡麵裝著盛魚餌的破瓦罐和幾個窩子。
今天剛分了肉,生產隊裡麵都喜氣洋洋的,雖然煮肉的人家不多,但是今天在外麵的人卻比平時要多的多,說來說去,嘴裡麵還是不離那些肉。
楊西他們一路走過來,遇上了不少人,見到沈明銳幫著楊西挑著蘿卜紅薯的,又是羨慕又是嫉妒的。
當然了,那些男人依舊看不上沈明銳這樣對楊西的態度,表麵上雖然沒說什麼,但是私底下依舊議論紛紛,表示看不上沈明銳。
楊茜早就看出來了,也懶得搭理那些明明什麼本事也沒有卻偏偏夜郎自大的人。
到了東大塘,沈明銳放下東西,幫楊茜把筐子沉到水裡麵。
他說:“先泡一會兒。”
楊茜點頭,除了蘿卜是現拔的以外,紅薯還有秋薯上麵的泥都乾了,硬邦邦的,肯定要先泡泡才能洗掉。
楊茜就一邊看著沈明銳打窩子釣魚,一邊慢吞吞地洗著蘿卜上麵的泥。
半下午的,日頭還挺高的,水塘裡麵的水也不是很涼,沈明銳看著楊茜,也就沒有說什麼。
大冷天的,塘裡麵的魚都傻呼呼的,估摸著又因為這些年也沒有什麼人抓過,所以沈明銳剛剛打了窩子,就有一群魚遊過來,爭先恐後。
那樣子,就不能說是在釣魚,而是撿魚。
楊茜看著這種場麵的時候,十分的無語。
她怎麼就沒有想到這種方法呢,現在明明看著這麼簡單。
就算她受不了那些蚯蚓什麼的,也不敢用手抓,但是可以讓家裡麵的孩子乾啊,他們肯定會!
楊茜心裡麵後悔不迭,但是看著沈明銳一條又一條地甩上來,心裡麵又開始琢磨著這些魚的吃法。
沒多久,沈明銳就抓了有十多條,都是個頭特彆大的那種。
楊茜看了看,裡麵草魚鰱魚挺多的,但是鯽魚卻沒有。
楊茜又讓沈明銳釣幾條鯽魚。
沈明銳眉心微皺,“鯽魚刺多。”
他不是沒有釣到,隻是每次咬鉤了,都被他給放了。
楊茜搖頭,“但是鯽魚好吃,你釣就是了。”
沈明銳隻能依言照辦。
就在他們商討的時候,那些看著沈明銳和楊茜過來洗東西的人以為沈明銳要幫楊茜洗蘿卜什麼的,結果發現他在旁邊抓魚,心裡麵忍不住好奇。
魚這種東西他們也知道啊,又苦又腥的不好吃,他們家又有那麼多的錢,昨天聽說還買了一車的東西回家,不缺吃不缺喝的,這時候抓魚乾什麼?
一群大老爺們商量來商量去也沒有個結果,最後一直認定為肯定是楊茜又出什麼幺蛾子了,而沈明銳這個沒種的就任由她鬨騰。
沒看見楊茜總是對沈明銳指指點點的嘛!
自覺已經發現真相了的男人們又開始新一輪的對沈明銳的撻罰,比對著楊茜和他們自家的婆娘,竟然詭異地升起了滿足的感覺。
這些,楊茜還有沈明銳他們是不知道的,他們迎來了新的一輪的注目禮。
這時候,臨近年節,哪家都要拆拆洗洗,縫縫補補的,早晚的水涼,所以很多人都等到中午之後再洗東西。
看見楊茜和沈明銳他們兩個人一個釣魚,一個洗蘿卜這些,心裡麵滿是好奇。
餘大嘴也在這群人當中。
上一次,她被楊茜硬生生按在水裡麵的那種瀕臨死亡的感覺還在,這幾個月以來,她一直躲著楊茜,甚至連東大塘也不敢過來,一直指揮著家裡麵的丫頭過來洗衣裳洗菜什麼的。
但是今天要洗的這些都是一家人一大年下來的被單什麼的,又笨又大,孩子洗不動,陳老太太也嫌棄她們洗不乾淨,這才又罵又打地讓餘大嘴過來。
餘大嘴一路上都戰戰兢兢的,一直等到碰見了好幾個人後,才漸漸放鬆下來。
隻是沒想到剛放鬆沒有兩分鐘,她又看見了楊茜那個煞神。
餘大嘴的臉倏地一變,挑著筐子就往回走。
邊上的人見狀,喊了一聲,“餘大嘴,你不洗啦?”
餘大嘴理都沒理,深怕自己跑的慢了,楊茜又要把她摁在睡裡淹死她。
她可是還記得上一次的感覺以及楊茜曾經威脅她不許再出現在她的麵前的話。
餘大嘴此刻就是生恨爹媽少給她生了兩條腿。
這邊的聲音吸引了楊茜和沈明銳的注意,楊茜看著餘大嘴擺開兩條腿飛奔的模樣,挑了挑眉。
她就說嘛,人啊,還是要厲害一點,不然就一定被欺負。
那與其被欺負,不如自己厲害了去欺負彆人。
而於此同時,沈明銳看著逃命一樣的餘大嘴,又看了看楊茜,眉宇間若有所思。
等到那些人過來的時候,沈明銳又釣了幾條鯽魚,然後開始幫楊茜洗蘿卜。
-
上油崗的東大塘很大,分了三段。
上遊一般都是用來洗菜的地方,中間就是洗衣服的地方,再往下,就是牲畜喝水的地方。
楊茜和沈明銳他們兩個現在就在上遊。
那些婦女一過來,看著一起洗蘿卜的兩人,就忍不住一直盯著兩個人看。
要說著沈明銳對楊茜那真是無話可說,連洗菜這種活也願意乾。
她們心裡麵又酸又澀的。
心氣兒小的,對著兩人就忍不住翻白眼,嘴裡麵嘀嘀咕咕的,洗衣裳的時候,砸的就格外的用力。
好像這樣就能把心裡麵的酸氣出了一樣。‘
而有些心氣兒大的,雖然也羨慕楊茜,但是卻也覺得沒什麼,隻是有些好奇她們兩個抓魚乾什麼。
又看楊茜和沈明銳洗那麼多的蘿卜紅薯秋薯的,就更加好奇了。
黃草花也在這些人裡麵。
她是大隊乾部,又是婦女主任,時常去外麵開會接受新思想,自然沒有那麼多唧唧歪歪的想法,倒是覺得楊茜和沈明銳這樣挺好的。
尤其是現在上麵一直宣傳婦女能頂半邊天,男女平等等等的文件,讓各個生產隊要做好婦女的思想工作等等,但是多年來遺留下來的傳統根深蒂固,並不是那麼好就能改變的。
是以,她也非常頭疼。
這時候看著楊茜和沈明銳,自然就覺得非常的順眼了。
黃草花洗了衣裳,把筐子提到案上,甩了甩手就往楊茜那邊走。
她先是看了看水桶裡麵裝的魚,這才又看向楊茜和沈明銳問道:“你們這是乾什麼呢?”
楊茜抬頭看了黃草花一眼,笑著問:“黃主任問的是哪一樣?”
黃草花就說,“當然問的是魚了,彆的我不知道,但是這眼看著就要過年了,你們洗這麼多的東西,我猜應該是準備炸年貨吧,現在也就你們家有這個條件了。”
黃草花嘴裡麵說著,心裡麵還是有些羨慕又感慨的。
楊茜笑笑,把手上的蘿卜丟回筐裡麵就說:“是啊,這幾年,家裡麵大大小小的事情出了不少,都沒怎麼過過一個好年,之前沈明銳又……”
楊茜頓了一下,又說:“反正我就想著沈明銳難得回來,幾個孩子也是第一次和他們爹一起過年,也算是雙喜臨門了,家裡麵正好也暫時不缺什麼,就大方一點,以前他們也沒吃過什麼好的。”
楊茜說的感慨,黃草花也深以為然。
尤其是楊茜還點到了沈明銳。
黃草花隻要一想到幾個月前楊茜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模樣,立馬岔開了話題就問:“對了,你還沒說這魚是拿來乾嘛的?”
這年月,所有的物資都是歸公,也就是這裡沒有人吃魚,所以才沒有人管這個。
但是黃草花畢竟是個乾部,想的事情也就深一些,想著是不是沈明銳回來,知道這些魚怎麼收拾。
所以才有此一問。
楊茜看了黃草花一眼,對著低頭洗蘿卜的沈明銳抬了抬下巴說:“他想吃。”
黃草花心道果然如此,嘴上“哦”了一下,又說:“楊茜啊,這魚又苦又腥的,咱們這兒也沒有人吃,你這個……”
楊茜就說:“沒事,我會做,再說了不是還有沈明銳了嘛。”
“你會做?”黃草花的聲音高了起來,忽地又覺得這樣不合適,就放低了聲音說:“你咋會做,以前也沒有聽你說起過啊!”
楊茜很早就對東大塘裡麵的魚流口水了,之前是沒有想到辦法,所以就一直沒有提。
巧了這次因為沈明銳,可以正大光明的吃魚,她也沒有打算把魚的事情瞞下來了,再說了,這也瞞不住。
黃草花就算不過來問,她之後也會主動提的。
楊茜隨便找了個借口:“我也是以前聽我爹娘提起過的,他們以前的時候聽過彆人說過,隻是沒有做過也沒吃過,這不,正好沈明銳提起來,我就想著抓幾條回家試試看能不能燒好,可以的話,大家還能多點進項,嘴裡麵多少能多點肉,要是實在不行就算了。”
黃草花點點頭,遲了一會兒後又說:“楊茜啊,這個你要是找到了方法……”
楊茜就說,“黃主任放心,要是找到了方法,我肯定會告訴支書的,讓他來安排這些魚。”
黃草花就“哎”了一聲,還有些不好意思。
黃草花和楊茜聊過之後就離開了。
剛一走到中遊,那群洗了衣裳的婦女還沒走,一個個的都窩在岸邊唧唧歪歪。
看著黃草花回來,一個個都瞪著眼睛盯著她,七嘴八舌地問:“黃主任,那邊膩膩歪歪地,乾啥呢?”
黃草花的眼睛一蹬,虎著臉說:“關你們什麼事兒,明天就過小年了,家裡麵收拾乾淨了嗎你們!”
說著,黃草花就提著東西走了。
她又不是傻子,楊茜嘗試做魚的事情還不知道成不成呢,現在自然不能和這些長舌的婦女說,不然還不知道被她們傳成什麼樣子呢。
彆到時候給楊茜氣著了,再出了什麼紕漏。
而楊茜這邊,和沈明銳洗了那麼多東西後就回去了。
幾個孩子還老老實實的在家裡麵玩,沒有出去。
楊茜看了他們一眼,就又和沈明銳一起把那些魚養起來,然後又把洗乾淨的蘿卜紅薯這些全都重新用井水淘洗了一遍。
沈明銳出去挑水,楊茜就在家裡麵用簸籮把那些蘿卜什麼的都晾著。
幾個孩子這會兒都圍了上來,紛紛想要幫忙。
老海還軟唧唧的對著楊茜撒嬌,“娘,我乖。”
小丫就在一旁點頭,附和老海。大丫牽著雙胞胎眼巴巴地看著楊茜。
楊茜哭笑不得,大手一揮,讓幾個小的去洗手,洗乾淨了再去晾。
楊茜自己就在旁邊坐著當指揮。
沈明銳回來的時候,就見到這樣的場麵。
他看了楊茜一眼,默不作聲地把水桶裡麵的水倒進水缸裡麵。
來回幾趟後,水缸裡麵的水滿了,但是幾個小家夥還沒有把那些東西晾好。
沈明銳就過去幫他們,剛一走進,給哥哥姐姐們遞東西的雙胞胎就對著沈明銳擺手說:“不要不要不要……”
小孩子說話不是很清楚,沈明銳又剛回來,一點也沒聽懂,還以為兩個孩子跟他玩兒,就彎腰一把提起了地上的竹筐。
雙胞胎:“……哇嗚嗚嗚!”癟嘴就哭。
其他三個:“……”
楊茜嗤地笑了起來。沈明銳傻眼。
沈明銳看向楊茜,楊茜衝他攤攤手,一臉無辜。
他沉默了一瞬,默然把手上的筐放下。
“他們怎麼了?”沈明銳看著老海他們問。
老海就說:“他們不要和你玩。”
小丫說:“你碰他們的筐了。”
大丫彎腰拿起兩個秋薯塞到雙胞胎的手裡麵,總結說:“這些都是他們的,不能拿。”
沈明銳:“……”
沈明銳沉默地站起來,默默走遠了。
大丫低聲哄了雙胞胎兩句,雙胞胎抽抽嗒嗒地把手上的秋薯給大丫,又開始吸著鼻子吭哧吭哧給老海和小丫遞秋薯。
幾個孩子忙的滿頭大汗,楊茜卻看的美滋滋的。
尤其是看著沈明銳吃癟,她就更加開心了。
這兩天,楊茜也算是摸索出來一些沈明銳的性格,瞧著是個麵冷話少的,但是卻心細也能乾,對幾個孩子也是真的好,肚子裡麵可能還藏著壞水。
剛剛沈明銳雖然對她讓幾個小的乾活沒有開口表示什麼,但是心裡麵還不定怎麼想她呢,她就是故意什麼也不說,讓他吃癟的。
楊茜幸災樂禍了好一會兒,才起身離開準備晚上的飯。
眨眼就是第二天一早。
天還沒有亮,外麵就傳來了稀稀拉拉的鞭炮聲。
有的長有的短,聽鞭炮聲都能輕易辨彆出哪家的日子過得富裕,哪家又窮一些。
楊茜從睡夢中被驚醒,猛然睜開眼睛,就看見一個大黑影立在床頭。
她嚇了一跳,倏地想要尖叫就被人猛地箍在懷裡,一隻有些灼熱的大手捂住她的嘴,沈明銳低沉又有些低啞的聲音響起來:“彆怕,是我。”
楊茜倏地鬆了口氣,接著就是在沈明銳的手背上麵狠狠地擰了一把。
“你乾嘛?”她甩開沈明銳的手,壓低了嗓音吼道:“你知不知道人嚇人嚇死人的啊!”
沈明銳的身影在黑暗中有些沉默,過了一會兒,楊茜才聽見他說:“……抱歉,我是想找鞭炮,沒想到嚇到你。”
楊茜渾身還軟趴趴地趴在被子上大喘氣,直到心跳不那麼的快了,她掀開被子下來,點了煤油燈,從床頭摸出來要是,拿開床頭櫃上麵的東西,打開,指著裡麵說:“都在裡麵呢。”
沈明銳沉默著把東西都拿出來,又說:“我出去了,你再睡會兒。”
楊茜想翻白眼,都醒了,還睡什麼睡。
她沒理沈明銳,穿好衣裳後就關上臥房的那一扇破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