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賊
“這還能有啥辦法?”黃草花不怎麼相信地瞅了楊茜一眼, 就說:“你彆看婦聯那邊天天說著要宣傳, 但是她們自己工作也難辦,城裡麵的情況雖然可能比咱們鄉下好一點,但是也還就那樣,我經常去城裡麵開會,我知道。”
楊茜把手上麵的竹筐放下,因為怕魚等會兒就醒了不好處理, 就先準備教黃草花處理魚。
包括怎麼刮鱗去腮除腥線等等,一樣樣都確定黃草花學會了,兩人就一邊處理魚,楊茜就一邊說:
“其實說白了, 現在這樣,還是咱們這裡的文化水平低, 你平日裡麵見到的最多的也就是縣裡麵的人了, 那你想想那些市裡麵的,省裡麵的,在想想首都, 肯定和咱們不一樣。”
“你剛才自己不還說沈明銳和咱們這生產隊的那些臭老爺們不一樣嘛, 那他要是不走出去,他哪兒能是現在這個樣子。”
黃草花就跟著說:“理兒是這麼個理兒, 但是事兒還是在那兒,這不好辦啊!”
楊茜想了想說:“現在不是有什麼掃盲班,生產隊定時安排大家學習,就能給他們找事情做, 也可以讓他們至少懂一點知識。”
黃草花就搖頭,“這事兒啊,哪有那麼簡單的,掃盲班咱們也不是沒開過,起初社員們還有興趣,但是後來一個個都覺得沒意思,就都不願意來了。”
“況且,”黃草花看了楊茜一眼說:“掃盲班在他們的眼裡就是耽誤事兒的,那些東西前腳教了,他們後腳就又給忘了,就覺得沒意思,還不如聊天打屁或者在家裡麵躺著貓閒。”
楊茜想到這個時代的特性,大概也能明白。
對於很對人甚至幾乎所有的農村人來說,他們羨慕和佩服甚至有些害怕那些讀書的人,但是要是讓他們自己去讀書,一是覺得自己沒那個本事,二是覺得他們都老大年紀了,之前沒學也好好的,現在學了有什麼用,再有就是他們學不會,自然也會消減所有人的興趣,哪裡比得上東家長西家短來的有趣。
人之常情,就是在後世,吃瓜一事也是每個人日常最樂意做的。
楊茜想了想覺得確實給那些人掃盲有些不太現實,又說:“其實還有一點,就是閒的。”
黃草花把剛剛洗好的魚丟到竹筐裡麵,就說:“誰說不是呢,忙的時候還好些,要是碰到農閒了,就像現在,男的女的都紮堆,東家長西家短,要不就是自己家裡麵乾架。”
楊茜若有所思,“其實,可以找點活乾。”
黃草花隨口接了一句,“能有啥活,咱們老農,還不是靠天吃飯,除了會種田,也不會乾其他的啊,再說現在工廠招工恁難,也看不上咱們這些一個大字也不認識的老農,哪有什麼活。”
楊茜說:“我當然知道現在招工困難,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生產隊可以想辦法給他們找點活乾,比如我知道咱們生產隊有不少縫補手藝不錯的婦女,可以用生產隊的名義和外麵的場子合作,咱們從外麵接活乾嘛!這樣一來,婦女也能憑借自己的手藝賺錢,家裡麵的地位自然也就慢慢上去,你的工作也能輕鬆不少。”
楊茜看著黃草花似乎認為她異想天開,正想說話,她抬手打斷她,又說:“你閒聽我說完,再比如說,咱們這兒山多水多,那些竹子不也是好東西,我瞧著也有不少人會用竹子編一些竹筐,竹椅,竹凳,竹桌什麼的,我們也可以組織起來,同樣以生產隊的名義拿去外麵賣嘛,這樣以來,既可以賺錢,也能讓他們男人忙起來,整天也就沒那麼多的心思了。”
黃草花搖頭,“你這……”
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楊茜剛才的話,反正總之就是不怎麼認同,反而覺得楊茜瘋了一樣。
楊茜就笑,“你覺得我說的不現實,不可能?”
黃草花搖了搖頭,一臉慎重,“楊茜啊,這些話,你也就在我麵前說說就是了,要是讓外麵的人聽去了,準說你割資本主義尾巴呢,可不能亂說。”
楊茜被黃草花逗樂了,就說:“我怎麼就成割資本主義尾巴了,無論是我說的從外麵接活做活還是用那些竹子,都是以生產隊的名義,相當於生產隊這裡弄個作坊或者小工廠之類的,一樣是大家夥乾活算公分,然後再統一分配物資,就和咱們平時下地算公分一樣,怎麼就成了你嘴裡的割資本主義尾巴了。”
楊茜知道這個時代的人保守,基本上是這也不敢那也不敢的。
但是規則是死的,人是活的,像這種以集體為單位開辦的場子不說到處都有,但也有不少腦子活絡的就用集體的名義賺的盆滿缽滿的。
楊茜就給黃草花舉例子,“遠的暫時先不說,就說上次你幫我找的那些賣農村土布的,不也是屬於集體的一部分,還有那些辦磚窯廠的,養豬場的這些,這和那些不都是一個意思。”
黃草花陷入思所,楊茜也不知道她聽進去沒有,但是也沒再多說什麼,總歸要他們自己好好想想的。
這個年代,各種“主義”不少,但是也真的窮,隻要在規則之下,合理的情況下又能讓老百姓填飽肚子,不給國家增加困難,能辦的事情就也不少。
洗乾淨了魚,她就和黃草花一起回去了。
上午的時候就是在扒老房子,下午她們走之前,還有一點沒扒完,但沒想到等她們回去了,那些人已經開始重新挖地基了。
地基需要石頭來墊,就有不少人去拉石頭,另外一部分人就在夯地。
這是楊茜要求的。
以前的房子裡麵地都坑坑窪窪的,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走路都麻煩,經常一個不小心就能摔跤,所以在建房子的時候,楊茜就和沈明銳說了這件事,沒想到他這就讓人開始了。
楊茜原地看了一會兒,見那些人就像是壓稻場一樣把地用石滾一趟趟壓得平平整整的,就十分高興。
她再原地看了好一會兒,直到有人打趣她說不用監督也能幫她把房子建的好好的,楊茜才沒再看,然後進廚房開始教黃草花熬魚湯。
黃草花大概心裡麵還在想著楊茜之前說的那些話,整個人就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不過等到楊茜往鍋裡麵倒了不少油並且爆香蔥薑蒜這些的時候,她就忽地回神了。
看著鍋裡麵亮乎乎的油,黃草花又開始心疼,“我的個老天爺,你咋又弄這麼多油,你這也太不會過日子了。”
楊茜看著鍋底的一層油,心想這還多,我都還嫌少,但是對著黃草花臉上一抽一抽的表情,她說的卻是:“魚不放油不好吃,到時候才是浪費,況且人又多,到時候煎了栽往瓦罐裡麵一倒,就什麼也看不到了。”
黃草花還是心疼,楊茜實在不知道說什麼好,乾脆就悶頭做。
等到黃草花喝了魚湯後,就不會這麼說了,指不定到時候就要琢磨東大塘裡麵的那些魚了。
不過她沒有教太複雜的做法,隻教黃草花煲魚湯,畢竟這個是耗油最少的方法,而且還挺營養的。
黃草花就栽一旁用心記著,時不時地還問著兩句。
窩棚裡麵衝天的香味再次吸引了外麵乾的熱火朝天的人群,有了晌午的那一碗湯,他們一個個就更加賣力氣了,嘴裡麵還嘻嘻哈哈打趣說笑。
冬日天短,但是這些人一直忙到天黑的幾乎看不見了才停下。
然後不用特意提醒,都排隊打了湯後趁著夜色往家趕。
黃草花又是最後走的,楊茜還把一條洗乾淨了但是沒有燒的魚給了她,讓她回家試試,黃草花也沒拒絕。
等到黃草花走後,楊茜他們才開始吃飯,一直到天都黑的什麼也看不見了,又緊趕慢趕把東西收拾了,然後往下油崗趕。
等到回到了,幾個大一點的還好,小的都睡著了。
沈明銳和沈明發就抱著幾個小的進屋,楊茜去廚房燒水準備洗臉洗腳睡覺。
她這邊剛架好柴火,那邊抱著雙胞胎的沈明銳竟然從屋裡麵出來了,臉色黑沉沉的。
楊茜詫異,“怎麼了?”
沈明銳沉著臉說:“被子濕了。”
“被子濕了?”楊茜皺眉,“被子怎麼會濕,咱們走的時候,不是還好好的嘛?”
沈明銳唇角抿成一條直線,“被人故意糟蹋的!”
楊茜:“啊?”
似想到了什麼,她倏地站起來往睡覺的那間進。
一撩開簾子,楊茜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氣,這那裡是被子濕了那麼簡單,這屋子裡麵是遭了賊吧!
他們走之前收拾的好好的屋子被翻的一團亂,好些東西都被打雜了,原本鎖著的櫃子被砸開,裡麵的東西也被倒了出來,撒的哪兒都是,而床上的被子更是摻不忍睹,上麵有大片的水跡不說,還有不少泥呼呼的腳印子。
楊茜走過去,捏住被子的一角聞了聞,一股撲鼻的尿騷味撲麵而來!
楊茜看到這兒忍不住呼吸一滯,眼睛都氣紅了。
她扔掉被子,咬咬牙切齒,“混蛋!”
你他娘的,她這可是蠶絲被!
你倒水就倒水,踩腳就踩腳,你竟然還往上麵撒尿!
楊茜恨不得現在就知道到底是誰乾的,想要弄死他!
楊茜轉頭問著沈明銳,“生產隊不是一直都有民兵的嘛,怎麼有人進來偷東西都沒發現?”
沈明銳搖頭,“不是賊,沈大妮他們三個不在了。”
“你是說沈大妮他們幾個乾的?”楊茜隻想爆粗口,最後還是硬生生給忍住了,她一腳踢開麵前斷了一條腿的凳子,隻恨自己昨天怎麼沒有打斷這個小崽子的腿,讓她今天還這麼禍害人。
一個才9歲的孩子都這麼壞,長大了,可還了得!
沈明銳點點頭,“應該是。”
彆的不說,被子上麵的腳印一看也不像是個大人的,且家裡麵的東西打雜的居多,明麵上來看,被偷的卻沒有多少,很明顯不是偷竊,而是蓄意報複。
他們家這麼長時間以來,有矛盾的就隻有沈大妮他們幾個了。
更何況楊茜昨天還把沈大妮收拾了一頓,除了她帶著剩下的兩個做的,沒有彆的可能!
更何況他們回來的時候家裡麵一點動靜也沒有,他也看過了,沈大妮他們不在家,估計應該是跑了。
沈明銳說:“你仔細看看家裡麵還少了什麼東西沒有,我去找支書,順便在大隊部打一個電話,報案。”
楊茜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半響後點了點頭。
沈明銳怕楊茜氣壞了,又動了動唇,“彆氣了,先看看還少沒少東西,其他的先彆收拾,等到支書還有民兵隊的人過來看了確定了再說。”
楊茜點頭,啞著嗓子說:“好。”
楊茜開始栽屋裡麵清點,他們這次過來帶的都是一些隨身的吃的和用的,因為都是細糧居多,所以總的來說也沒有多少,而且都被她之前拌在一起了。
楊茜看了看,那些麵已經不在了,其餘屯的一些菜都被胡亂地甩在屋裡麵,砸的稀碎,屯的一些調味料和肉、糖、奶粉、麥乳精等等好東西也都沒了。
還有他們的衣裳、布料,所有的,全部都不翼而飛。
再者,那些她明麵上放在家裡麵的肥皂、寶寶霜,雪花膏這些,也都一樣。
楊茜冷笑,沈大妮還真是懂得什麼是好東西。
家裡麵但凡是值點錢的,都被她給偷走了,帶不走的,就直接打砸了!
楊茜簡直要被氣笑了。
她把丟的東西和沈明銳一一說了,沈明銳點點頭,轉身就往外麵走。
楊茜張嘴說:“帶上手電筒。”
沈明銳點頭,很快出門消失在濃稠的黑夜裡麵。
楊茜轉身也出去了。
幾個孩子都偎在還在睡的雙胞胎的身邊,看著楊茜,小臉上都露著依賴和害怕。
他們剛剛也看見了,一個個眼眶泛著紅,有些委屈。
楊茜挨個抱了抱幾個孩子,又摸摸他們的腦袋。
幾個孩子就抱著她的胳膊,抱著她的腰,軟軟地喊:“娘/姨~”
楊茜此刻心裡麵卻止不住慶幸,幸虧她把幾個孩子帶走了,否則,她要是真把孩子留下來,指不定回來的時候,就真的見不到了。
沈明發這時候也從裡屋出來了,大概是剛剛聽孩子說了他們房裡麵的事,看著楊茜就不自覺有些訕訕和討好。
楊茜低著頭哄著麵前的幾個孩子,看都懶得看沈明發一眼。
尤其是想到今早走之前,因為給沈明發的麵子,再加上她自己也不是個遷怒的性子,想著把兩個2歲和一個3歲的孩子丟在家裡麵估計很大可能會餓一天,就把那3個最小帶上了,沒想到轉頭回來,就是現在這種場麵。
這時候,饒是楊茜自認為自己已經夠講理了,也忍不住埋怨沈明發。
她始終覺得,沈明庫家裡麵的孩子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他們爹媽爺奶功不可沒,沈明發平日裡的不作為和忍讓也是幫凶。
就連沈文樹幾個也怒視瞪著沈明發。
沈文樹說:“二娘娘,晚上我把我們的被子給你們蓋,明天我就去找沈大妮,打死她!”
楊茜拍了拍家裡麵幾個孩子的背,搖了搖頭,低聲道:“等你們二叔回來再說。”
沈文樹吸了吸鼻子,紅著眼睛點頭。
從小到大,他也隻有這兩天和二娘娘呆一起的時候住的快活些,現在看著二娘娘他們屋子背弄成那個樣子,家裡麵的東西也被偷了,比動了他們自己的都還難受。
更何況他還明白一點,二娘娘的房子裡麵有很多好吃的,他們隻要跟二娘娘住一起,好好聽話,也能吃到!
等到廚房的水開了的時候,外麵接連響起腳步聲。
楊茜抬頭,對著沈文樹說:“木頭,去開門。”
沈文樹很快跑過去,開門讓沈明銳他們進來,然後又關上門。
沈明銳進來後,第一時間就是看了看楊茜以及她身邊的幾個孩子,瞧著他們情緒還算正常,勉強放心。
他也顧不上和沈明發打招呼,帶著李支書還有民兵隊的人就往他們睡的屋裡麵去。
沈明銳的記性好,一邊帶著他們看現場,一邊把楊茜之前告訴他的丟了那些東西都一一複述出來。
他的聲音沉穩冷冽,在冬日的黑夜裡麵,帶著一股撲麵而來的壓抑,讓跟在他身邊的李支書他們都忍不住額頭冒汗。
這老沈家的,怎麼事情一出接著一出!
這個沈大妮才多大,9歲吧才,就能乾出這樣的事情,簡直駭人聽聞。
而且這沈明銳和楊茜,哪一個是好惹的,一個是軍官,另外一個是乾拿著菜刀架在人脖子上麵的主兒,怎麼就這麼不識趣呢!
可是現在鄉下的事情一般都是生產隊的乾部和民兵隊作主處理,就算是沈明銳借了電話報案了,他們也不得不處理。
李支書就讓人記錄下沈明銳家裡麵的這次損失,以及被打雜的情況,然後又開始問民兵隊的人今天有沒有看到過沈大妮,又說一定把丟的東西追回來,然後安慰了沈明銳幾句。
沈明銳點點頭,表示知道。
一直等到送走那些人,楊茜才對著沈明銳說:“這件事情,小孩子判不了吧?”
沈明銳點頭,“嗯,年紀太小了。”
楊茜冷笑,“支書他們有沒有說今天有沒有人看見沈大妮他們?”
沈明銳在楊茜身邊坐下來,沉聲道:“說是往西南方向去了,估計應該是去他們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