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消息
楊茜皺眉：“什麼？”
譚晶晶踢了踢麵前凸起來的土塊,撅著嘴說：“哎呀，就是我爸啊，他也是當兵的,前幾年打仗，在戰場上被陳青河救了,結果陳青河卻出了事。”
“事後,我爸了解了一些陳青河家裡麵的一些情況,就讓陳青河的同鄉也是親戚,就是你老公沈明銳寄了五千塊錢回來,雖然換不回陳青河的命,但好歹能幫著他的妻女的日子過的好一些。”
“可是誰也沒想到因為那五千塊錢，事後引發了那麼多的事情,要不是你老公事後把這件事告訴我們,我們家也不知道的。”
“後來，文|化|運|動開始,大學停課，又提倡知識青年上山下鄉,我爸一直以來就想讓我當兵，但我不想，又怕在家裡麵找了工作,最後還是被他弄過去當兵,就偷偷報名上山下鄉，正好我又聽說過你們這兒，就報名選了這兒。”
“其實,我們一家都覺得挺對不起你們的，要不是陳青河當初為了救我爸，也就不會出事，後續的，也不會讓你們家經曆這麼多事情。”譚晶晶一直愛笑的臉上難得露出來點難過的神情。
楊茜一時間不太知道要說什麼，不過也總算明白了譚晶晶一直以來對他們家這麼熱情的原因。
隻要不是壞心眼就好。
不過陳青河……
楊茜想了想，說：“我姐夫當初救人，肯定也沒想那麼多。”
譚晶晶踢了一會兒，才又道：“這一次，我爸知道我把下鄉的地址選在這兒，也沒攔著我了，還說讓我到了地方，好好照顧著你們，可是沒想到你們居然都隨軍去了。原本，我還以為見不到你們了，結果沒想到你們又回來了，所以我就是純粹地想過來看看。”
楊茜想了一會兒就說：“兩個姑娘，現在挺好的。”
譚晶晶安靜了一會兒，“我知道，從你們回家，我就觀察過，她們有你和你老公兩個親人，很幸運，我就是覺得挺對不起你們的，就因為救了我爸，差點害了你們兩個家庭都家破人亡。”
楊茜搖頭，陳青河當初救人肯定是出於自願的，但是後續造成的結果，卻不能安在這個上麵。
她一直覺得無論何時，所有的軍人和戰士都是值得尊重的，他們的犧牲，也不應該被說成這樣。
楊茜說：“我們沒有人怪你們，也沒有人埋怨什麼，你們不用一直這樣記掛。”
頓了頓，楊茜又道：“不過你們家的事情，我就不和兩個姑娘說了，她們好不容易忘記以前的事情，現在我也不想讓她們想起來，等到她們再長大一些，我或許會選擇告訴她們。”
譚晶晶就點頭，“好，我沒問題。”
過了一會兒，譚晶晶又指著她提過來的東西，笑著說：“那我能和你們一起過年嗎？”
楊茜：“……”
“行吧。”
譚晶晶又繼續，“我聽說你們應該會在這兒住很久，大概要等到你公公去世後才會回部隊，所以，我以後有時間了，過來找你們？”
楊茜：“……你這是典型的得寸進尺。”
譚晶晶笑眯眯的，“就這麼說定了。”
楊茜搖搖頭，“彆和大小丫亂說。”
譚晶晶：“好，保證完成任務。”
看了楊茜一眼，譚晶晶又說：“其實我覺得我還挺幸運的，我當初選擇下鄉是因為不想當兵，但是來了才發現下鄉的日子根本無法忍受，再加上你們當時都不在，我都打退堂鼓了，沒想到又發現這裡有個肥皂廠，正好可以讓我之前學的東西有用武之地，還能繼續做研究，實在太幸福了。”
楊茜今天知道的消息有些多，一時半會兒還反應不過來，就和譚晶晶說了一聲讓她自己隨意，然後繼續燒飯。
順便也平複一下心情。
樓明月就在廚房幫忙。
她看著楊茜，又瞥了一眼外麵和幾個小孩兒玩兒的樓明月，說：“她找你說什麼了。”
楊茜想了想，就說：“她和我說，當初我姐夫，就是陳青河救的那個人，是他爸，所以她才對我們家的人態度這麼熱情。”
樓明月“啊”了一聲，走到楊茜麵前小聲道：“這麼巧啊？”
楊茜搖頭，“不是巧，她就是故意選的這裡，說是想過來幫幫忙，但是沒想到我們都隨軍去了。”
樓明月頓了頓，“那他們家，還算有心了。”
楊茜點點頭，心裡麵想的卻是那本沒看完的。
的主角是徐甜甜，所有的事情都是圍繞著她展開的，彆人自然著墨很少，就連沈明銳都屬於配角布景板，可想而知她這個早死的妻子。
想來，在書中沒有提到的部分，也許這裡也經曆了同樣的事情，隻是那個時候譚晶晶過來卻發現這裡出了事，幾個孩子都隨軍去了，也沒有什麼肥皂廠，最後又離開了吧。
不過確如樓明月說的，他們家能做到這樣，已經可以了。
想來，即便書中的沈明銳沒有及時回來，有譚晶晶在，幾個孩子也能慢慢好起來。
“你想什麼呢？”樓明月看著楊茜出神，撞了她一下。
楊茜搖頭，“怎麼了？”
樓明月說：“我剛才說，一個能拿出來5000塊錢的人家，又是部隊的，家裡麵還有譚晶晶這樣大的孩子，按照年紀推算，身份應該不簡單。”
楊茜搖頭，“我不清楚。”
當初沈明銳在說起那五千塊錢的時候，語焉不詳，就說被救的那個人身份不便說，其他沒了。
要不是這次譚晶晶主動提及，楊茜連被救的人姓什麼都不知道。
樓明月想了想說：“我們家也算認識了不少人，姓譚的，還是在部隊裡麵的，我怎麼想不起來有什麼比較厲害的。”
楊茜搖頭，“彆管了，回頭我和沈明銳說一聲這件事。”
樓明月見楊茜興致不高，也就識趣地什麼都不說了。
幾個小孩兒雖然奇怪為什麼譚晶晶一個知青會在他們家過年，但是見楊茜什麼都沒說，也就沒問。
到了下午，老海就跑到楊茜麵前說：“媽，我們能喊木頭哥哥他們一起過來嗎？”
楊茜想了想，搖頭，“不行，今天過年，你們的木頭哥哥要在家裡麵。”
老海幾個皺眉，脫口而出，“可是木頭哥哥他們一點也不喜歡留在家裡麵。”
楊茜在他們的腦門上拍了一下，“那也不行，這是規矩，除非有特殊的情況，就像譚知青這樣在這裡沒親人的，可以和我們一起，否則，都必須要和家人一起過年，團團圓圓。”
老海歎了口氣，“好吧，那木頭哥哥他們還真可憐。”
楊茜：“人小鬼大。”
晚上吃年夜飯。
因為隻有幾個女人和孩子，再加上這個時候提倡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就連祭祀先祖都不允許了，所以也沒有什麼特彆注意的。
一行人吃了飯，譚晶晶又在楊茜家裡坐了一會兒，就回知青點了。
楊茜也燒了水，讓幾個孩子洗澡睡覺，不用守夜。
第二天一早，楊茜就打開門，一邊準備早飯，一邊等著即將上門拜年的孩子。
樓明月也被楊茜拽了起來。
她打著嗬欠，“這外麵天還沒亮呢，起那麼早乾嘛，你平時這個點都還在睡覺的。”
楊茜讓她趕緊洗把臉清醒一下，才說：“今天特殊，等會兒就會有小孩兒過來拜年，不能再睡了。”
樓明月抓著腦袋，“好吧好吧。”
沒多久，家裡麵的幾個小孩兒也麻溜兒地爬了起來。
楊茜剛準備讓幾個孩子吃飯到時候，家裡麵就來人了。
烏泱泱的一群，有十來個。
楊茜就把準備好的東西拿出來，給小孩兒一人分了一點，他們又眨眼消失不見。
樓明月傻眼，“這就是你說的拜年？”
楊茜點點頭，“今天外麵一天都會很熱鬨，到處都是串門子的，你今天就彆去看你爸媽了，免得被人看見。”
樓明月點頭說好。
家裡麵的幾個小孩兒吃了飯後也拿著袋子出門了。
等到他們回來，都快晌午了，跟著的還有沈文樹幾個。
每個人手裡麵的袋子都裝的滿滿的。
楊茜就讓他們趕緊休息，問了後才知道幾個孩子把附近的生產隊都差不多溜了一圈。
難怪每個人都裝了不少東西。
下午的時候，原本守在家裡麵的婦女也都開始出門串門子。
黃草花過來問楊茜走不走，楊茜擺擺手拒絕了。
忙活了一大天，到了天快黑了，才算消停。
沈文樹幾個就說回家。
楊茜讓他們吃了飯再走。
到了走的時候，沈文樹他們把上午拜年得的東西放在了他們家。
沈文樹說：“二娘娘，我們就算把東西帶回去了，我娘肯定會翻的，然後再挑出來好的帶回娘家，我們就不拿這些東西帶回去了，放在你家。”
楊茜說好。
看著沈文樹天天防備著他媽的模樣，又覺得有些心酸。
這可是親媽！
到底有多失敗才會讓家裡麵的孩子這麼防備。
第二天，楊茜就讓樓明月一個人在家，帶著幾個孩子去給沈大山他們拜年了。
沈大山現在連叫都很困難了，眼睛也沒什麼力氣睜開，一直半閉著。
楊茜不知道他還能堅持多久。
他這一生，也不知道到底做了什麼，現在要受這份罪。
眨眼就是元宵節。
這邊的習俗是元宵節的那天出燈，第二天，也就是正月十六那一天要收燈。
具體什麼規矩，楊茜一直沒弄明白。
不過正月十六一過，一直□□著的沈大山走了。
好多人都說沈大山這是想過個年，多吃點好東西，不然也不會時間趕的這麼巧。
巧不巧的，楊茜是不懂。
不過她必須帶著幾個孩子過去參加喪禮。
順便給沈明銳拍了封電報，算是說明這裡的情況。不過楊茜也知道，這個時候，沈明銳很大概率是收不到的。
喪禮的事情，楊茜不是第一次參加了。
不過沈大山比當初的楊家二老幸運，喪禮辦的也還算隆重。
忙了好幾天，才算消停。
幾個孩子跟著也受了不少罪。
等到喪禮一過，楊茜就聽沈文樹說沈大嫂在家裡麵和沈明發商量，找楊茜要給沈大山辦喪事的錢，不過沈明發沒同意。
沈文樹說：“二娘娘，我娘要是找你要錢，你彆理她。”
楊茜就覺得好笑。
她算了算日子，現在已經是一九六九年正月二十七，按照陽曆計算的話，是三月十五。
估計沈明銳那邊的戰事很快就要過去，她也該準備著離開的事情了。
不過離開前，楊茜準備好好給沈大嫂一個教訓。
二月初，這邊天氣回暖，開始換下冬天的棉衣，換上輕省的衣裳。
楊茜沒什麼事兒，就去了一趟下油崗，和沈大嫂算了算養老費的事情。
楊茜他們的養老費一直都是提前給的，今年的也早就給了。
楊茜和沈大嫂算了一筆賬，要回了四十塊錢。
轉頭，她就用這四十塊錢買了不少好東西，吃的穿的用的，後來聽沈文樹幸災樂禍，說沈大嫂快氣死了。
但是她又不敢找楊茜算賬。
楊茜才懶得搭理她。
隻不過，她以為的戰事很快過去，她們可以回去的時間，一拖再拖。
到了陽春三月，那邊的天氣應該也回暖了。
楊茜幾次往宋師長家裡麵打電話企圖聯係那邊，但一直打不通。
一直到了五月份，這邊天氣非常熱，人人都換上短袖短褲的時候，楊茜才收到沈明銳的消息。
是黃草花過來告訴她，沈明銳往大隊部打了個電話，喊她和樓明月去接。
楊茜一直懸著的心總算落地，和樓明月衝向了大隊部。
拿著話筒的時候，楊茜的手都在哆嗦，生怕聽到沈明銳的聲音不對勁。
第一句話，沈明銳說的是：“我沒事。”
楊茜兩條腿瞬間酸軟，要不是扶著桌子，差點站不住。
她就聽著沈明銳在電話裡麵簡單說了碰上打仗的事，也提到了才收到她之前發的電報以及信。
楊茜就說：“那我們現在就收拾東西回去。”
沈明銳道：“不用，我回去接你們，順便……看看我爹。”
楊茜就說好。
然後她就把話筒交給了一直焦急的樓明月，幫樓明月把已經會走路的小姑娘抱到了一邊。
也不知道樓明月在電話裡麵和封朝暉說了什麼，總之哭的稀裡嘩啦的。
掛了電話，樓明月就說：“阿暉讓我現在彆急著回去，說你家沈團長請了假，到時候回來一趟，順便接我們。”
楊茜說：“沈明銳也說了。”
樓明月紅著眼睛，“聽到他的聲音，知道他沒事就太好了，我這段時間都不敢想，生怕他出事。”
楊茜：“沒事就好，先回去吧，順便你找個時間和你爸媽說一下，也好讓他們放心。”
樓明月點點頭，擦了擦臉上的眼淚，接過孩子就說：“我現在就去。”
楊茜沒有跟著，她回了家。
沈明銳沒事，她總算是放心了。
等下幾個孩子放學回家，也可以告訴他們這件事，免得他們繼續跟著胡思亂想。
路上的時候，黃草花就和楊茜說：“這段時間，我看你們一直也沒走，之前你老爹走了，你們家沈明銳也沒回來，就覺得不對勁，是不是那邊出什麼事兒了？”
楊茜點頭，“具體的我也不清楚，就是突然間聯係不上了，我們這才不敢回去，不過沈明銳剛剛在電話裡麵說出了趟任務。”
黃草花歎氣，“那肯定是又打仗了，這都說當兵光榮，可誰能想到當兵的苦，還有你們這些嫁給當兵的軍屬，這要是碰上了事兒，整天就要提心吊膽的。”
楊茜就說：“可不是，不過嫁都嫁了，也沒什麼好說的。”
黃草花拍了拍楊茜的肩膀，“人沒事兒就好，那你這是不是就要走了？”
楊茜點頭，“快了，不過沈明銳說會回來一趟看看他爹，到時候我們就一塊回去。”
黃草花：“那你們這一走，怕是也不會回來了吧。”
楊茜搖搖頭，“誰知道呢。”
-
沈明銳回來的那天是一九六九年的農曆五月二十，公曆是七月四號。
學校都放假了。
這段時間正是最熱的時候，家裡麵的孩子就天天在外麵瘋來瘋去，尤其是看了其他人下水遊泳後，就跟著一起。
楊茜有一回看到嚇的膽戰心驚，生怕他們一個不小心出事，就嚴令禁止他們下水。
幾個孩子一開始很爽快就答應了，後來楊茜上山的時候順路想去東大塘，才發現這些孩子陽奉陰違。
楊茜就把幾個孩子喊了上來教訓了一頓，這段時間還時不時地要到水塘那邊去轉轉，看看他們有沒有偷偷下水遊泳。
楊茜就是在東大塘的塘埂上碰見的沈明銳。
他黑了也瘦了很多，不過瞧著精神頭很好，應該沒什麼事。
楊茜第一時間衝到他麵前，下意識就想抱他，轉念又想起這個時候民風保守，就隻是拽著他的袖子，仰著下巴看他。
“回來啦！”
沈明銳點頭，握了一下楊茜的手。
楊茜笑了一下，在他掌心撓了一下。
“有沒有受傷？”楊茜又追問。
沈明銳搖頭，“沒有。”
楊茜不信，斜睇了他一眼就說：“彆騙我，晚上我會檢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