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城一中和沁中不同, 向來有晚自習的習慣。
江邢遠在晚上八點多趕到,繞到校門後方, 輕鬆翻進了校園。
高一的時候,阮迎銀就讀於高一八班。她當初的同班同學, 如今應該是高二八班。
此時正是晚自習下課時間, 教學區鬨哄哄的。江邢遠穿著白襯衫, 光明正大走在教室走道上, 停在了高二八班門前。
一路走來, 不少人都打量著他。江邢遠外形出眾,至少在H城, 哪怕是校草也比他遜色得多。
這樣出類拔萃的人, 在一中不可能沒人認識。這隻能說明, 江邢遠不是一中的學生。
江邢遠視線掃了一圈,看到門邊走廊上圍在一起聊天的男男女女,他找了個人最多的圈子, 肆無忌憚走了過去,往走廊上一靠, 抬了抬下巴:“問件事。”
旁邊站著五六位女生, 三四位男生, 看到江邢遠走過來, 紛紛抬頭望去,眼裡有打量和探究。
一個容貌上乘, 氣質不錯的女生微微一笑:“你要問什麼事?”
江邢遠:“阮迎銀。”
他一吐出這個名字, 男生女生們紛紛皺起了眉, 臉上露出幾分不喜。
江邢遠觀察著他們的神色,右手手肘撐在走廊上,把身體的重量壓在右半邊身子上。
“我是阮迎銀現在的同班同學。她這次月考考了我們學校第一,這次剛好我和家人來H城有點事情。我們班班主任就讓我來問問她以前在學校的情況,做個參考。”江邢遠淡淡道,瞎編胡造。
頓時就有人跳了出來。
“怎麼可能?就阮迎銀,她能考第一?!”
“兄弟,你們學校肯定是搞錯了,你可不知道,阮迎銀和我們高中同班一年,成績都是墊底。”
“是啊,她上課從來不認真聽,而且常常曠課。”
江邢遠若有所思:“你們高一暑假,有人和阮迎銀有聯係嗎?”
這些阮迎銀昔日的同學麵麵相覷,然後一個發尾染著一抹倔強黃的男生站了出來:“沒聯係,兄弟,看你大老遠來一趟,我就和你直說了吧。阮迎銀那人吧,我感覺腦袋缺了根筋,而且嫌貧愛富,還欺負我們班上家裡貧困的女同學。我們班沒人和她玩得來,但她和隔壁職高的女生關係不錯。我暑假的時候——”小黃毛壓低了聲音,“好幾次去蹦迪,都看到了她。她和她那些小姐妹炫耀,說是她爸要把她接到S市,把她送到貴族學校。那得意勁兒……”
小黃毛不屑地搖了搖頭。
江邢遠皺了皺眉,神色暗了下來。
這些事情,像是上輩子的阮迎銀會做的。他把上輩子的阮迎銀代入這些場景,毫無違和感。
但如果把這輩子的阮迎銀代入……他實在無法想象她去蹦迪的樣子。
上課鈴聲響了起來,大家紛紛進了教室,臨走前,他們還特意和江邢遠強調,阮迎銀的成績肯定有鬼。
江邢遠不置可否,他靠在走廊上,微微低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女生們一步三回頭。剛剛率先搭腔的女生腳步一停,似乎下了什麼決心,捏著口袋裡的手機,咬咬牙想回去要聯係方式。
可就在這個時候,他們的班主任來了。
女生腳步一滯,隻能硬著頭皮走進了教室。
班主任看著走廊上氣質出眾,但十分陌生的少年,眼裡帶了幾分戒備:“你是?”
江邢遠看向身材略胖的中年男教師,挑了挑眉:“哦,我是阮迎銀的……”
“阮迎銀?”男老師眉頭一皺,“她不是已經轉學了嗎?”這女生他記憶猶新,高一的時候就讓他十分頭疼。
他念著阮迎銀剛失去了媽媽,爸爸也不在身邊,常常會留意她,試圖將她從歧途中拉回來,所以私底下找了阮迎銀談話。
“阮迎銀,你的月考成績實在太差了。平日,你也經常曠課,這樣可不行啊……”他苦口婆心。
可哪想長得這般好看的女生,居然嗆他:“成績差又如何?我家裡有錢,沒有成績以後也能混得很好!老師你還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用不著你管!”
“……”
之後他就再沒怎麼管過她。直到高二她轉學,他還鬆了口氣。
“對,我來是……”江邢遠直起身,打算隨便找個借口就走。
哪想男老師又自動補上了他的後半段:“你來給她取東西?”
“?”江邢遠眉頭微挑。
男老師道:“她高一的書全放在學校,都沒人來拿,在我辦公室裡堆著。你和我來吧。”阮迎銀雖然性子不好,但長得好看。江邢遠長相也出類拔萃,男老師於是理所應當認為他們有著親戚關係。
江邢遠雙手插兜,唇角微抿,跟在男老師後麵去了辦公室。
男老師把一堆略高的書抬給了江邢遠。
江邢遠瞄了一眼,幾乎高一所有課本作業本都在這。
他伸手接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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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內,江邢遠靠在椅背上,將課本和作業本一本本翻開。
幾乎都是全新的,她隻在每一本扉頁寫上了自己的大名。
字跡並不好看,迎麵一股囂張跋扈的感覺,讓人心下不喜。
江邢遠前幾天剛看過阮迎銀的課本、筆記和試卷。她的筆跡,微圓而端正,看起來十分討喜,那語文卷麵,他也挑不出任何出錯。
和這些書本上的名字,完全南轅北轍。
上輩子的阮迎銀筆跡是怎麼樣?江邢遠從沒見過阮迎銀寫過幾個字,而且他不在意這種細節,自然沒有任何記憶。
但他覺得,應該是和這些名字一樣的字跡。囂張跋扈,愛炫耀,除了那張臉,沒有任何值得人喜歡的地方。
高一的阮迎銀字跡還是如此,高一暑假阮迎銀還在蹦迪。
而短短幾十天的日子裡,人會連字跡都變了嗎?
至少江邢遠重生回來,字跡還是那個字跡。
江邢遠把書扔在副駕駛上,眼裡是一片漫無邊際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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運動會在10月底。
身為班裡的體育委員,李彤和楊同與分彆登記班裡每一個同學要報的參賽項目。
想到運動會,阮迎銀心裡一點都不期待,而且有點難過。她咬著唇,問拿著紙筆的李彤:“一定要報嗎?”
“一定要。”李彤有些心疼的看著阮迎銀。體育課上,每回的熱身跑,阮迎銀都是最後幾個,“沁中有規定,所有學生必須報一項以上的田徑項目。來吧銀銀,彆怕。真不行你就報個100米,最慢也就幾十秒的時間就結束了。你看晴煙,也隻報了100米。”
前頭的崔晴煙聽到自己的名字,轉過頭來點點頭。
阮迎銀隻能道:“那就100米吧。”反正也就幾十秒的時間,很快的。
她最討厭體育課和運動會了,在露天下麵,要迎接陽光的洗禮。
要知道,它們倉鼠可是怕光又怕熱!
阮迎銀頭微微垂了下去,雙手藏在背後,貼著牆壁走了進去。
江邢遠正坐在位置上處理新公司的事情。他一心兩用,剛剛阮迎銀和崔晴煙的對話,全部傳入了他的耳朵中。
從H城回來已經有好幾天了,新公司在最重要的上升期,他忙著處理事情,還沒來得及處理‘阮迎銀’的問題。
交代完徐好,江邢遠將手機扔進抽屜裡,靠向椅背,墊著凳子,雙手環胸看向阮迎銀。
阮迎銀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第一件事便是把手摸進抽屜,從書洞裡摳出一顆棉花糖。
感受到江邢遠幽深的視線,阮迎銀的手下意識一頓,沒敢把棉花糖拿出來,重新塞了回去。
她怕棉花糖被搶。
今天上午,江邢遠這樣看她好幾回了。他的視線仿佛帶著千斤重的巨石,本能地讓阮迎銀心中一沉。
從穿書以來,江邢遠看她的目光,都是厭惡,怨恨,輕蔑的。看過書的她,自然知道這些目光的緣由,所以她雖然會有些害怕,但心裡還能穩住。
可是今天,江邢遠的目光,仿佛射.線,能看到人的骨頭縫隙裡。
這讓阮迎銀很是惴惴不安。她側過頭,看了他一眼。
江邢遠勾了勾唇角,側過身子,距離離她有些近。
“阮迎銀,我覺得有些奇怪,你怎麼突然間熱愛起了學習?”他聲音帶著幾分威懾,笑意浮於淺表,很涼,“聽說你高一的時候,可是經常曠課。”
阮迎銀輕輕眨了眨眼睛,眼珠微轉,食指下意識摳著自己的大拇指指腹。
穿書過來,其他人沒有發現她的異樣。連阮旭東也未曾察覺。可江邢遠卻試探過她好幾回。
她以為她已經過關了,可也許是這次月考成績考得過好,讓他又開始懷疑了。
阮迎銀壓下內心泛起的緊張,神色如常,輕聲回答:“有時候思想的改變就在一瞬之間,來S市之前,我夢到了媽媽。她讓我……好好生活。”
“是嗎?”江邢遠坐了回去,語氣聽不上是相信還是不相信。
上課鈴聲響了,老師走了進來。
眼看他又拿起手機,阮迎銀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人知道,如果讓人知道她是倉鼠精,她是要被抓住做人.體實驗的。從沒穿書之前,她就格外小心這一點。
穿書之後,她更是不願意讓任何人知道。特彆是江邢遠,他太可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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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課之後,李彤繼續運動會的事情。
她問到了楊清微,麵色有幾分厭惡。但本著體育委員的職責,她還是道:“楊清微,你要報什麼項目?”
楊清微放下了筆,她微微笑著,落落大方的模樣:“給我吧,我自己打鉤。”
李彤聳聳肩,把表格遞了過去。
楊清微一眼掃過。
李彤:100米、200米、4*100接力
崔晴煙:100米
阮迎銀:100米
她拿起筆,低頭思考片刻,嘴邊綻開一個緩緩的笑意。
阮迎銀上體育課的時候,每回熱身跑都是最後幾個。看阮迎銀表情也知道,她是很討厭跑步的。
可是沒辦法,沁中運動會一定要讓學生選一個跑步的項目。很多不喜歡跑步的人便會選個100米,長痛不如短痛。